卫琛与这袁家小姐在楼下见了一面,她抛头露面在人前巧言令色,哄得卫国公府等人团团转。
现在得知她就是宝琢楼的少东家,一时有些拘谨,若不是夏母近日断不得药,他也不至于此。
知宁心中坦然,她从小不爱女训、女诫之言,只爱读父亲书房中的经史、风物传记等书籍,胸有丘壑天地宽,在待人接物这方面并不输于男子。
加上江南的舅舅和表哥们都是走南闯北之人,见多识广,阅历丰富。
每次入京,知宁便缠磨他们询问一路见闻,但得她兴趣的,便记录下来寻得出处,细细研究。
所以她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自是不拘小节。
“夏举人请坐。”
依夏上前为他添上茶水。
“方才不知袁小姐就是少东家,在下失仪,还请见谅。”
知宁见他遥遥临门而立,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似松间之鹤,若山中之石,不染尘间烟火。
“无妨,夏举人妙笔生花,百禽图真是画的栩栩如生。
继而开门见山道,“但术业有专攻,这画图样子如此重要的差事,若是贸然交给夏举人,我却觉得有些不妥。”
卫琛这才抬起头,目光如炬。
知宁嫣然一笑,放下狼毫,娉娉婷婷撩开珠帘道:“画首饰图样,与寻常绘画可不一样,不是画的栩栩如生就能够的。”
两人对视间,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此间男女大防在卫琛心里已恍若云烟,他面色如常,微微拱手作礼道:“请袁小姐不吝赐教。”
知宁招了招手,依夏在另一张空阔的梨花木案上摆上了纸笔。
“这几日,想必夏举人也看得出来,宝琢楼的客人多是高门望族,闺阁千金,这些人有讲究大雅的,有讲究大俗的,有的爱美玉,有的爱金银,有的爱两者相结合。”
知宁来到梨案前,素手持起徽墨,慢条斯理的磨着。
卫琛一眼不错的看着她,临窗光影挥洒在她皎白的侧脸,细碎的绒毛柔软泛着金光,丹唇轻启,嗓音如泉如汀。
“今日,我便给夏举人出个题,希望夏举人能以此题,画上几样首饰,如何?”
她言笑晏晏间,提笔写下一个字,将宣纸轻展,面向卫琛。
卫琛下巴微抬,那簪花小楷秀丽书写的“梅”字,一笔一画间都显示着知宁认真的态度。
“可。”
知宁放下宣纸,离开临窗书案,回到珠帘后轻声道:“一柱香的时间,夏举人请吧。”
待得夏举人作画期间,春娘子送了些类似账本的书册来。
宝琢楼生意蒸蒸日上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消息,这便是宝琢楼中的另一用处。
京城世家大族云集,重臣宗亲更是繁多。
袁父官居四品,无祖上福荫可享,旁支凋零,若是稍有不慎,便容易招来无妄之灾。
知宁在设计这宝琢楼时,每个雅间都设了一个隐秘隔间,隔间内都有一名识文断字的伙计,用于探听记录各大府门中妇人传递的消息。
孙掌柜主生意,春娘子主消息,两相配合行事。
知宁每来一次,春娘子便将连日的记录理成书册给她查阅。
距离上次翻阅,已过了三月有余,知宁看着书册里的内容,逐渐蹙起了娥眉。
五月十三日,镇南侯府夫人叹道家中庶子无状,连日夜宿妓院,外室不知几许,正妻袁氏女软弱可欺,为人执拗,毫无拢络夫婿手段。
五月二十四日,淮阳县主谈及奉小将军,率军势如破竹降服东南一带山匪。
六月初七,兵部王尚书夫人侄女提及尚书夫人有意为次子求娶大理寺少卿之女纪蔷,侄女恨之。
七月……
八月……
摘星间,卫国公府三少夫人向世子妃献言道,世子妃哥哥逸群之才,膝下无子,袁知宁貌若天仙,柔媚可人,可纳入府中做妾。
摘星间是她的雅间。
知宁面色苍白,贝齿轻咬,纤纤玉指紧紧捏着书册,似乎随时都会发作自己按耐不住的脾气。
那陈太师只有一子,外人可能不了解,但知宁自探听内宅消息以来,便知道是个喜爱亵玩栾童的禽兽之徒。
回想刚刚初见时那三少夫人楚楚可怜的姿态,知宁气到冷笑,“这卫国公府的三少夫人,当真是好毒的心机。”
话音很轻,但卫琛自小习武,耳力过人,尤其是跟卫国公府有关的,他听的一字不落。
他不知杨芜是如何招惹了这位袁家小姐,但他与她所见相同。
只过了半柱香时间,卫琛轻吹纸墨,“袁小姐,在下已经完成了。”
依夏接过画,撩开珠帘呈在了知宁面前。
此时的知宁心间郁气未散,哪还有心情去指点卫琛画的图样子,只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