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清街临河那一带的拐角巷子内便是夏家的宅子。
卫琛下午回来伺候夏母喝完药后,便累的趴在桌案上睡了起来。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女人狰狞的笑,又低低的哭,他感觉喉咙发痒发紧,一股腥甜的液体由下至上喷涌而出,鲜红的血滴在素云纹锦袍上,显得分外刺眼。
他伸出手,想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更想用尽余力掐死她,同归于尽,毒发速度很快,他使不上力,栽倒在红鸾锦被上,死不瞑目。
接着又是漂浮在冰冷的水中,胸腔发胀,似乎被灌足了水,四周漆黑一片,他奋力挣扎,划动四肢,想要寻找出路。
“淙儿,淙儿……”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额头,卫琛一激灵,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青衣麻布的妇人满脸担忧,望着他醒来怔忪的样子,掩嘴咳了咳,“淙儿梦魇了?别在这睡,起风了,容易着凉。”
卫琛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梦见自己死的时候,他揉揉眉心,望着眼前孱弱多病的妇人,干涩的开口道:“娘,您怎么起来了。”
“你屋里头暗着,我来瞧瞧,咳咳……”,夏母扶着椅子坐下,卫琛点上油灯,跳跃的火苗闪动着,夏母的脸色似是红润了些。
“淙儿,娘近来觉得身子好多了,你不用老是陪着我,咳咳咳……,你学业荒废时日已久。”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好好准备来年春试才是正经。”
夏母说的不急不慢,但卫琛能看得出来,她在努力稳住自己的气息,这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不是长久之相。
他捏紧拳头,背也绷直了起来,不动声色的转过身,为她倒了杯茶水,自言自语般道:“娘说的对。”
夏母脸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夜深了,卫琛待夏母睡了后,在前院水井旁用冷水冲洗着,秋夜的水竟有些刺骨,卫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大门外的人影来回踱步许久,卫琛心想,这么穷酸人家竟也有人盯梢么?
他披上半湿襦衫,跨步上前打开了被风吹的吱哑响的木门。
陶师傅在夏家门前徘徊了许久,木门突然大敞,夏举子半披发,长身立在门前,薄唇轻抿,面色清冷,眸中漆寒的光在看清自己的面孔后慢慢消失。
看清来人,卫琛轻抬手作揖。
他记得此人,夏家家贫,夏母病重,自他醒来为了维持生计,将家里最后一块墨锭用完,绘了些字画拿出去卖。
堂堂国公府三公子,竟落得临街卖画的地步,实在是落魄,饶是如此,也无人问津,连日来只卖出一副。
便是卖给了眼前此人。
秋风萧瑟,落叶残卷,陶师傅本以为今日是见不到夏举人了,白日里他又需要赶工雕篆,无奈之下在夏家门前苦苦等候。
他拘谨开口道:“打扰夏举子了,我是宝琢楼的雕刻师傅,我们掌柜想请您来画些图样子。”
这番话说的冒昧,卫琛眯起眼,心下生疑。
陶师傅从怀里掏出自己下午用的废料雕刻的潜龙戏珠的玉佩,递到卫琛眼前,正是卫琛画的百禽图上的样子。
卫琛心下了然,眼神也逐渐柔和,望着眼前满手粗茧的陶师傅,淡淡道:“我的画不俗,要价高。”
陶师傅深以为然,夏举子的画惟妙惟肖,情物跃然纸上,自是不俗。
“我们东家惜才,不会亏待。”陶师傅拍拍胸脯打着包票。
卫琛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陶师傅抱拳向他告辞,拎着酒壶进了邻家屋舍。
翌日一早,陶师傅便领着卫琛进了宝琢楼。
伙计睡眼惺忪间,便看到一谪仙公子立在宝琢楼大堂,虽穿着浆洗的发白的布衫,仍掩盖不住通身清贵的气质。
卫琛看着周边的伙计探头探脑的打量自己,丝毫不在意,国公府的三公子,作风素来纨绔,对这种地方自是不陌生。
这宝琢楼也来过几次,但都是女子珠宝首饰,为讨女人欢心,他也曾一掷千金。
孙掌柜没想到陶师傅成事如此之快,见到卫琛时也难免感慨他的清风朗月之姿,态度也恭敬了几分。
因要照顾病母,孙掌柜便准许他将笔墨涂料带回去作画。
临近中秋,少东家定会来宝琢楼巡视一番,届时将他引荐给少东家,由少东家定夺他如何作画。
孙掌柜也未曾让他空手而归,给了些宣纸笔墨和碎银,让他随时等少东家吩咐。
店里伙计听得少东家要来,纷纷面露喜色,谁都知少东家出手大方,为人和善,最是体贴下人,整个宝琢楼洋溢着满满的喜气。
许是被这些人感染,卫琛捏着孙掌柜递过来的荷包,也深深吐出一股浊气。
想他自幼才华横溢,在国公府却不得不藏巧于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