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犹疑了半晌,才缓缓走到牢房门口,眼睛不住地瞥向云缃绮手里那只鹦鹉。
它脑袋软软地耷拉着,再也啄不了谁的眼睛了。
狱卒吞了吞口水,小心问道:“不知小娘子,有何吩咐?”
“方才我算是救了你吧?” 云缃绮竖起两指,叉向他双目的方向。
那狱卒吓得连连后退,看来是魂儿还未回来全乎。
“怕什么,这鸟已经死了。”云缃绮又朝他招招手。
他并不敢上前来,只屈身拱手,“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云缃绮俯身,捡拾起一把干草,将那鹦鹉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随后才道:“小哥,礼尚往来,烦请你也救救我。”
那狱卒愣了愣神,一下跪倒在地,朝她猛磕起头来,“还请小娘子开恩,奴,奴若放了您,定是死无全尸。这眼,这眼奴不要便是了。”
他突地抄起怀中一串钥匙,就要往眼里刺去。
云缃绮吓得要死,赶紧摆手阻拦,“小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你放了我,这金吾狱大牢外头还有重兵把守,哪里出得去?”
那狱卒闻言,这才冷静下来,放下手中钥匙串,试探问道:“小娘子,您意欲何为?”
她清了清嗓,“先说好,你别怕。”
狱卒颔首。
她这才伸出手,将那草包里的鹦鹉递上,“烦请小哥帮我把这个交给邀星楼五楼,天字二号房的裴娘子,她面上有块烧伤疤痕,很好辨认。”
狱卒迟疑地接过,“这,这又是何意?”
云缃绮小声道:“我在这牢里关了半晌,总觉着身子不爽,需要喝羊肉罗鹑汤补补,只有裴娘子会做这菜。”
“可这鸟,长得并不是罗鹑的模样啊。”
“我说是罗鹑,便是罗鹑,你只管交给她就好。”云缃绮又问,“小哥在这金吾狱应也混了不少年头,晓得如何将这东西带出去吧?”
那狱卒思量一番,道:“小娘子请放心,这忙,奴还是帮得的,金吾狱本就设在永兴坊内,奴换差时,便去寻这位裴娘子。可这汤小娘子喝不喝得上,就两说了。”
云缃绮笑道,“无碍,多谢小哥相帮。这牢我是不知道何时能出去了,有个念想,也好。”
那狱卒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将包裹丢入牢房隧道角落里的弃物桶,便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
永兴坊,邀星楼。
裴尚食此时,正站在窗边,望向崔宅的方位,目色有些焦急。
她嘴里嘀咕着:“这丫头,会情郎会到这会还不回了,反了天了。”
“裴尚食,门外来了个中年男子,说是有人要寻您做一道菜。”门外的女使急急敲门,“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进来吧,做什么菜?”她淡淡道,并未转身。
女使将那草包轻轻放置在桌前,“那男子说,有人想喝一碗羊肉罗鹑汤,若尚食愿意一做,必以千金奉上。”
裴尚食这才转过身,疑惑地走近,“什么汤?我大楚自古没有拿罗鹑做汤的,别是你被这宵小之辈调戏了?”
女使连连摇头,“那人说,正是要找…面上有疤的裴娘子,只有您,会做这道菜。”
裴尚食眼一转,略思索一番,将那层层缠绕的草包,撕扯开来。
“这分明是白羽鹦鹉,哪里是罗鹑?”她又问,“那人呢?”
“留下这东西,便急急离开了。”
裴尚食追问道,“这人作何打扮?”
女使答道:“普普通通,衣上还打着补丁。”
裴尚食愈发疑惑不解,“这东西,乃是岭南所献之名贵禽种,非达官显贵不得饲养,普通人家连见都没见过,又怎会拿这个来炖汤?”
“咱们永兴坊,有养宠爱好的贵人也不少,不过死了拿来炖汤的,还搞得如此神秘,可真是闻所未闻了。许是自个不好意思,又想见识您的厨艺,才托家里的仆役来的。”
“养宠…厨艺…”裴尚食面上顿时染了焦色,她催促道:“备马!”
那女使怔怔,方问道:“尚食可是要去寻崔少府?”
裴尚食顿足,怒目圆瞪,“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问得太多了。”
那女使忙福了福身,“裴尚食,您误会了,这邀星楼本就是少府母家产业,儿等都是自个人。”
裴尚食讶然,旋即又平复下来,问道:“既如此,你可知,少府在何处?”
女使颔首,“少府现下正在四楼的套房里。”
裴尚食不等她再开口,抓起那只白羽鹦鹉,便直直往楼下冲去……
邀星楼,四楼。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崔寔嘴角挂起罕见的笑意。
方推开门,却见是一脸肃穆的裴尚食。
“裴尚食,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