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闻清无话不谈。
那个时候闻清同我讲了很多。
闻清确实是在大院里长大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她也不知道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里到底是谁占据了上风,她只知道那晚过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记忆里的母亲。
闻清自小生活在山洼里,高楼大厦对他们来讲就是遥不可及的新鲜事物,她跟着名义上的父亲颠沛流离,路过一个又一个崎岖的小山村,最后在一个小镇里面的大院定居。
记忆模糊不清,只能用五岁时的晃荡片段作为开篇了。
闻清五岁时,她的妈妈带着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喊一个陌生的男人爸爸,闻清不愿意。小姑娘满脑子都是她明明是有爸爸的。
闻清倔强的不吭声,像个执拗的木雕,此时妈妈扬手要打她。那动作明显的过分,男人没用力气就阻止了她将落的手。
男人叹了口气,阻止完又往边上移了移。似乎是怕碰碎了面前的孩子,他的动作很生疏,伸直手臂用粗糙的手掌谨慎拍了拍小姑娘头顶的碎发,告诉她以后在叔这别太拘着,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这话从闻清头顶传来,可闻清却透过母亲的眼睛看到了苦涩与感激。
那天晚上闻清和妈妈睡在一间破旧的房间里,今天是头一次和妈妈在外地过夜。她知道她爸爸外派不知所踪,自己和妈妈被奶奶赶了出来,以后可能都要住在这里了。
她们两裹着一床挺硬的被子。妈妈抱着她,闻清睁着眼睛听妈妈跟她讲外面的花花草草,听她讲她曾去过的遥远城市。
“那里遍地都是长相漂亮的小朋友,带着新帽子,穿着新衣服,还会热情的喊我阿姨。他们还会说外语,我想咱们闻清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优秀。”
闻清听妈妈又在她耳边念叨了很多,好像一提到闻清的未来妈妈就会有讲不完的温柔畅想。她觉得温暖极了,像一只小动物,往妈妈的怀里靠。
那个时候的母亲满眼都是自己的姑娘,就连回忆起自己曾经去过的最繁华的地方想到的都是和闻清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其实闻清什么都知道,她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懂事的多,她知道自己的妈妈要离开自己了,他知道妈妈刚才扬手要打她也是迫不得已。
夜晚的风轻柔的刮着,年轻地母亲哄着自己的女儿,轻轻地拍着。她向墙边靠的紧了,硬是将大片的区域留给女儿伸展,自己却吸了不少湿气和冷气。
可不知怎的,即便是那样轻柔的晚风也要将本就深陷泥沼地母女两割地面目全非。
月亮不是月亮,星星也不再是星星了。
闻清过了一年稳定地日子,终于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嘶吼中震碎了原有的节奏。
母亲依旧会每日迎着夕阳和地平线齐平,归来于凸起小路的另一侧。闻清知道,母亲给她带了糖果。母亲每次都这样,只要出去就一定要给闻清带点什么。
好景不长,闻清明显感受到母亲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直到后来那一场大争吵的爆发,她再也没有见过印象中的母亲。
月明星稀,枝头尽是蝉鸣,烦闷的环境下,叫声不停的知了不合时宜的欢快了几个日夜。
闻清像往常一样乖乖的吃完了饭,坐在低矮的门檐下细数风吹了几次,她判断的标准仅仅是靠眼前放着的小树枝被吹动了几次,有时即便有风但树枝不动那都是不作数的。
可变故的到来总是悄无声息,毫无逻辑。
闻清还在盯着树枝,哪曾想突然一下,那颗平躺在地上的树枝竟然断了。
她听到年轻的母亲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狂风暴雨都来的激烈。闻清很快的跑进屋,妈妈的手胡乱地挥动着,乐此不疲地推倒床上的衣物。
闻清清楚的记得当妈妈手指刚要碰触到凳子上的碗筷时,又迅速地收了手,挠头无声流泪。
闻清不愿多看,她背过身,只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痛苦地声音,喘息着叫唤着苦涩又单调的陈词。
“放过我吧,放弃我……”
这其实是闻清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坚韧的母亲流眼泪。
这个时候闻清七岁。
她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顾叔的声音,顾叔待闻清极好,即使闻清不愿意喊他爸爸,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年的相处,顾叔很好。
闻清总不愿再待下去,她只能默默背对着他们,她在害怕也在担心。
顾叔似乎抱着她的妈妈,似乎也留下了眼泪,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像个顶梁柱一样说那些安抚她两的话。
闻清终于还是转过了头,她小步走到妈妈身边,矮小的身体紧紧抱着母亲,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妈妈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
两两相望,无言以对。
闻清抬手轻轻抹掉母亲脸上滚烫的泪迹,微微侧了身紧挨着她的耳边说,“妈妈,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