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可还是有别的什么从季菲早被悲伤和恐惧贯穿的心脏中穿堂而过,剧痛和早已干涸的泪水一样僵硬。
同一排墓地处出现突兀的人声,断断续续有人上来,季菲只和没听到一样,连头都没偏,只把那两支假花拔下来,又换上才刚买就似乎已经快要焉坏的那一束白菊,花瓣焉焉的半蜷缩着,无论是谁都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好几天前的货。
季菲的妈妈很喜欢花,每个季节都会在家里的花瓶里插上时令的花,她最爱玫瑰,虽然满大街都是,但谈恋爱的时候爸爸总是喜欢送妈妈玫瑰。
可是后来,当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葬礼或是别的什么提出要求的季菲突然提出想把白菊换成玫瑰的时候,却遭到了其他长辈的一致反对。
对着这个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并且用不着让任何一个亲属来承担养育责任的小辈,他们在拒绝之余倒是好耐心地解释了原因——
“葬礼办得太沾染喜色对你爸爸妈妈不好,这又不是喜丧,再说了,别人看见了要说你不孝顺的......”
明明是由血缘牵起的一家人,一端消弭后却就要立马由别人的眼光来评判定义关系。
季菲不明白,但她又非得遵循。
身上还是背着那个黑色的双肩运动书包,她蹲下来,想要替爸妈擦一擦墓碑,却忘记了还有纸巾这回事,只拽出校服袖子盖住一半手掌,就着咸湿的眼泪擦去水痕和灰尘留下的阴翳。
边上那家人应该是来祭奠长辈,乌泱泱来了好多人,可热闹。
喧嚣嘈杂作背景,擦过的墓碑上除了生卒年限就只有季菲这一个女儿的名字。也没有照片,因为有长辈说这样对逝者不大好,最后只能显得空空落落。
宝蓝色的围巾在动作间往下松懈了一些,季菲蹲累了,变成隔着校服裤跪在墓碑前的姿势,像在祭拜。
但她实则还在恍惚,恍惚教她捂住耳朵的妈妈,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害怕的爸爸,怎么就被装进了小小的两个罐子,变成一座小小的坟冢。
姑姑安慰她时说,他们只是先去另一个世界布置新家了。
可季菲还是想不明白,既然是有三个人的家,为什么这里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呢?
风又开始时不时吹起来,季菲反手从书包侧面拿出刚才丧葬店主送的打火机压放在地上那半叠黄钱纸上,因为动作有些大,已经变得松散的围巾拖了一角落在地上。
她撕开一张黄钱纸,右手拇指用力按动那只五毛钱的打火机,小小的塑料和火苗一起颤动。
季菲陡然回神,发觉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松开拇指,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季菲!”
半截是蓝色的火苗被风吹熄,她转头,看见方林溪站在一堆墓碑中间。
这个画面在后来回忆起来甚至会觉得有些荒谬,但当时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只觉得脑海空白。
方林溪往这边走了几步,没看季菲跪下的膝盖,而是斜斜看她的脸。
他那时没戴围巾和口罩,说话间面前凝出浅淡的白雾:“我给你拿个盆吧!”
没等季菲回答,方林溪已经转身,还真从那群人带来的一顿东西中扒拉出一搪瓷盆,然后又快步向她走过来。
自然得好像两人从前关系就很好。
季菲的眼睛在这时已经重新聚焦,看清有个妇人一直皱着眉头也向这边看。
但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方林溪已经拿着那个搪瓷盆走近,完全阻绝了季菲试图往外延伸的视线。她只好看着他,瞳孔倒影中两个人都同样穿着校服。
“今天怎么这么冷!”他自顾自地打破冰凉气氛,把搪瓷盆放下,“今天我爷爷忌日,我就请假了,待会儿还得回去跳高,烦死了!”
“对了我叫方林溪,你记得吗?我俩一个班的!”他居然可以把每句话都说得语调上扬,试图从寒冷中蹒跚出一条路。
季菲点点头,始终注视着面前的人,不过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像是蒙上了一层大雾。
她一直不出声,方林溪大概也有些尴尬,抬手佯装理了理敞开着的校服外套里面的那件卫衣领口,肩膀塌下来些。
季菲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这个姿势会让人有压力,使了些劲站起来,但大理石太硬太冷,起来的时候膝盖反射性一弯,踉跄了一下,被方林溪一把搀住。
“你还可以吗?”握住她小臂的手只一瞬就变成虚托着,方林溪很有分寸地问她。
季菲的腿已经从刚开始的麻木变成酸胀,差点又站不住,但她摇摇头,轻声说:“谢谢。”
然后就要重新弯下去拿那半叠黄钱纸和那只打火机。
“我帮你吧!”即使只是两个字的回答立马给了他台阶,方林溪立马蹲下去抢先一步拿起来,抬头看见没应答的季菲又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的指着地上那只搪瓷盆说,“这盆是我们家一直用来烧纸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