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离开,由正午等到日影偏西。她的目光始终盯住城外大道,直到天边最后一线霞光没入地平线,仍不见他身影。
待冰轮悬空,凄冷草场上隐见尸骸寥落。忽然一队人马返来,果然便是狼取的追击兵马。他们列队入城,牧云冶探身寻找,只见到计都战马鞍上空空如也。她悬起的心直沉到脚底,暗中慌道:难道他已遭不测?不会,他的本领自保有余。但刀兵无眼,他又不是铁铸的,血肉之躯遭受暗算,还有不伤不死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直感身上发冷,实不愿去想最坏的结局。匆匆下了城楼,迎面便见两人抬副担架,覆于其上的白麻染遍血迹。牧云冶见此光景,只感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她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人跪地奏道:“那颜领军追敌,想不到中途遇伏。所幸伏兵人数并不甚众,不过因为来得突然,那颜又冲在前头,所以身负重伤……”
牧云冶不等说完,即刻掀开蒙布,赫然竟见狼取计都身上淋淋漓漓,没一处不覆鲜血,眼看九死一生。她急令速传巫医。
众人将计都抬入府中,本部巫医即刻上前诊视,其余人退到阶下,个个忐忑难安。万万想不到,本打了胜仗,最后居然因小失大。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要在龙格部属中再找出个能逆转危势的人,恐怕万不可得,那么这些人就真要等着龙格覆亡做陪葬了。
巫医吓得真魂出窍,两手发颤,正要揭开胸口软甲,不料衣领骤然一紧,被计都一把揪到跟前,低声道:“听好了,等会儿将我的伤势说得要多厉害便有多厉害。胆敢说轻了,我不饶你——知道么?”
听到计都话语连贯,底气十足,巫医方知原来大那颜乃是佯装,心下一松,忙连连点头。计都将之放下,那巫医果然扮出一副丧气绝望的模样,出了房门便摇头叹息。
牧云冶心知不治,泪水上涌,悲切不已。她来至床前,握住对方的手,哽咽道:“你……你还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我就在这里。”
见他嘴唇轻动,语声既低,且又含糊不清,牧云冶只得俯身聆听,不料猛地被计都一把抱住,面对面吻个正着。她这才明白上当,忙挣扎起身,扬手一记耳光扇在计都脸上。
计都却不生气,道:“你要是喜欢,另外一边也给你打。”
牧云冶清泪未干,火冒三丈,恨这人行止轻佻,怨这人不识大体,拂袖而出,口中斥道:“无聊至极!”
正当二人胶着不下、阶下诸人尴尬无言的当口,门外一人来报:“繁城被蟾璃王攻陷,易帜已属戈雅羌。”
繁城,繁花之都。
瀚北苦寒少雨,及不上中州明秀富丽。所谓繁城,乃因城外方圆数里遍生一种白色野花“繁夏”,四季常开,远远望去,铺天盖地,直似堆雪。北瀚他处无此奇观,“繁”字由此得来。料不到这座名城下,如今娇花遭践,尸骸累累,入目一派冷落惨烈的景象。
蟾璃王驱兵城下,四野嚣声不绝。城中兵力空虚,大阏氏请援未归,只余汗王幼弟龙格靖坐镇。龙格靖历事未丰,陡然遇上覆国之变,顿失主张。上城一观,猛见自己兄长尸体,不禁放声悲嚎。这一哭,三军军心立时大震,人人惶恐,哪个还有抗敌之心?祖尔恭趁势打城,不过半日工夫便斩关落锁,血洗繁城。
祖尔恭多年隐忍,就是为了这一天。抢掠屠城毕,他令人将龙格豪尸身四肢首级斩下,置于木笼中,令众将传看。是夜,王帐内宴饮狂欢,纵情声色。祖尔恭喝得半醉,回想从前对龙格豪面上虚与,暗中那份切齿之恨,终于一抒到底。他自封汗以来,想要的东西无所不得,惟有龙格豪处处胜他一分,令他由嫉转恨,所以今朝翻脸,手段也格外残毒。他虽喜形于色,然立于身边的次子祖尔帜却是面容木然,目似寒冰。这位二王子杯酒不沾,便对上前献媚的绝色舞娘也是正眼不瞧,整夜寡言少语。
祖尔恭知这二儿子自来孤僻古怪,亦不放在心上。酒过三巡,众将争相将此役所掠宝物呈上,琳琅摆满一席,皆是自龙格部夺来的奇珍。忽听奏报,一人一马由外入内。二王子祖尔帜眼睛陡然一亮,直起身来。
来者独眼,马夫打扮,惟肩上多了副皮坎肩,前胸后背挂软甲。他肌肤黝黑,豹颔微须,最引人注意的便是那只锐利深沉的鹰目。他的容貌与祖尔帜很有几分相似,显是同出一脉。那人单眼余光一扫,上前跪地,道:“罪人恭贺汗王大捷,得偿所愿。献上神驹一匹,请我王试乘。”
帐下歌舞立止,众人目光变得十分奇特,都似笑非笑、似语非语。祖尔恭一见他,神色登时厌恶不耐。原来此人正是蟾璃王长子,名叫祖尔旌,早年因言语冲撞乃父,被罚剜去一目,削夺王子头衔,贬去照管军马。他们父子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祖尔恭对这儿子本就不喜,多年来折辱贬损,毫不念血亲之情。
祖尔旌话未说完,只听皮鞭呼啸,脸上已多了道伤痕。这下出手甚重,半边面庞立时肿起。只听祖尔恭斥道:“废物,我有允准你说话吗?”
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