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长旗猎猎招展,角鼓响彻;天边风切草浪,云沙竞逐。居高下顾,敌兵陈列于野。城垣上下的弓弩射手各在其位,只是对方尚在射程以外,双方皆虎视眈眈。
戈雅羌部以轻骑为主,野外对阵方显本色,攻城却要多吃三分亏,占不到丝毫便宜。沥泉乃昔年狼取王帐所在,壁高池深,背山控野,出了名的易守难攻;狼取计都又在此经营数年,若坚壁清野拖耗下去,以城内储备,哪怕死守一季都不在话下。然牧云冶心忧繁城失守,当然希望这仗速战速决。
她一面观望,一面问身畔侍女道:“依你所见,狂言王是个怎样的人?”
那姑娘慌忙道:“婢子身份卑微,不敢妄议。”
“赦你所言无罪,我要听实话。”
侍女脸泛红霞,抿嘴露出笑意,低声道:“公主,若将他往好处说,他是名副其实的草原战神,勇冠三军,才能武力没人比得上;但……但若往不好处说,这个人骄纵任性,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还有几分油嘴滑舌……这个……这个……”
“简而言之,就是个武功盖世的混蛋。”
侍女急忙伏地请罪。牧云冶笑道:“不过世人都道他是英雄,看不到这一面罢了。且让我们拭目以待,藏锋三年的狼取计都,还有没有往日不可一世的风采。”
将负凌云志,银戟战长空。
鼓声由缓转急,角音愈见悠远绵长。戈雅羌部众身着栗子黄皮铠,臂缚连发机弩,近万人的阵仗,却十二分整肃,偌大原野只闻风声鹤唳,听不到一丝杂语。绞盘轮转,沥泉城大门徐徐开启,无数目光齐刷刷聚于一点。持枪的握紧长枪,持箭的箭已压弦。是惧怕?是期待?或许还有敬畏与兴奋。
谁会不想一晤传说中万夫莫敌的狼取战神?与最强者对阵,才是草原狼的毕生志愿。
诸人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来了,他就要来了——
两列弓手先出,分列城下。双方都小心翼翼向前逼压,待入了射程,一声令下,登时箭如雨落。密密疾疾,若飞蝗横空,乌云盖地。中者纷纷倒地,有如霜欺平野。这一轮射过后,便当展开首轮冲锋。戈雅羌军十分默契,中军后移,侧翼前驱,排出月牙阵,静等对手攻势。这般指挥划一的作风,的有风范,不容小觑。牧云冶暗道:“果然难缠,不负祖尔恭多年锤炼教训。”
初听名驹一声长嘶,转眼一人匹马当先,踵门而出。此人甫一现身,登时万军鼓噪,画角长鸣,群情鼎沸,只听“杀,杀,杀”不绝于耳,直令鼓膜几穿。狼取计都白发黑铠,长戟在手,说快,快如奔雷贯云;说狂,狂如雪狮出山。这番气魄,这番骁勇,即便牧云冶多年前已领略过,此时此刻仍不由心旌摇荡。
他率队抢入,直插敌阵腹脏。戈雅羌部随即合围,欲以半月之势截断计都回程退路,将其困在阵内。计都早已料到,长兵横摆,麾下飞骑瞬时分作三队,分向击破。不等合围,就似三把尖刀,大大打乱阵形。双方顷刻便成混战局面。
牧云冶凝神观望。城外有段长坡,正是由高及低,计都借奔驰惯性冲击,交接初便打破围攻之势,可算一气呵成。接下来的对峙砍杀,那便真刀真枪,以硬碰硬,来不得什么花俏。她一双明眸,始终跟着计都的身影,未有片刻或离。
计都舞银戟,往复纵横无阻。他的赤旗走到哪里,坦途便开到哪里,仿入无人之境。不说冷箭劲弩难以沾身,交手者皆莫能走过一合,即被他斩于马下。狼取军士见主帅如此神勇,士气愈加高涨。两边本是人数不差往来,战过数刻,狼取优势渐显,敌方疲态已现。
方才失语的贴身女侍不由喜道:“看来咱们这场就要赢啦!”
牧云冶却道:“得意不可忘形,战场上风云幻变,不可掉以轻心。”
话音才落,计都已冲到领军敌将马前。两骑相距不远,各自打量,缓得一缓。那边雪蟾帜,这边狼头旗。计都振臂,长戟半空轻轻一甩,策骑前趋,率先发难,那人亦举兵来迎。狭路相逢,哪容胆怯畏缩?惟有向前,方得拼出生机。只见二者倏忽交接,动手只是眨眼,过招只是刹那。银芒一线,翻涌如雪。孰胜孰负,旁观人等竟不知究里。
计都长兵斜挑在肩,从容不迫道:“对于你,输是必然,死是荣耀。安心赴死吧。”
那人胸前甲衣俱裂,血水涌出,一声不吭翻下马背,当即毙命。主将身殒,戈雅羌部余者哪有斗志?登时溃如山崩。先是外围有人败走,接着逃兵越来越多,颓势已无可挽回。
牧云冶又喜又忧,忙将一名军士叫到跟前,吩咐道:“你传我话下去,说请狂言王即刻回城。祖尔恭阴险,恐中途还埋有伏兵,切勿追赶。”
传令官火速下城,牧云冶双眉紧蹙,盼计都拨马回转。不料未等令至,计都兵马已长驱向南,转眼便去得远了。牧云冶心急如焚,想不到过了这几年,这人刚愎自用的毛病半点不见有改。此去凶有十分,吉则半分也无。若能全命归来,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守在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