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猫抓住方才字眼,道,“有几件事情好奇罢了。”
“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老爹神色一凛。
“方才听您说上个月,想是已在这客栈卖唱了不少日子?”我试探问。
郑老爹点点头,“正是,小人同浑家和小女本是要去金陵投奔亲戚,今年正月到的嘉兴,谁知浑家忽然坐了病,盘缠花光了也不见起色,这半年里只得和小女卖唱度日,权当赚药钱和路费。”
“夫人现在何处?”
“如今在城外破庙里安身。”
我一望闰儿,这丫头听了他爹一番话,眼眶登时发红,垂泪盈盈。
虹猫叹一口气,道声,“老伯受苦了。”
“哪能呢…一把年纪了…”想是从未听人如此问过,郑老爹攥了攥拳头,梗直脖子,硬生生压回去哀切。
“那二位可是一直在这客栈卖唱?”我切回正题。
闰儿手背一揉眼睛,“没错,漂亮姐姐,洞仙居的大主顾多,赚的也比别处丰厚些。”
“适才掌柜如此刁难,日子必然难过了。”虹猫道。
“那人不是掌柜,”郑老爹补了一句,“真的掌柜是如今武林方盟主,盟主为人宽厚,但凡在店里,不会赶人的。”
我好奇地支棱起耳朵,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不打算放过去。
“所以…”虹猫同我交换一下神色,“这家客栈,是那个什么盟主的。”
“正是。”
虹猫闻言眸光一紧,抽丝剥茧般深入一分,道,“后厨那些个打手也是盟主的人?”
郑老爹觉不出话中有话,一时摸不清头绪,照实回答,“自然了,这客栈里所有做工的都是盟主雇的。小人还常常见那些家伙在河道里游泳戏水哩!”他皱皱眉,嘟哝一句。
“谁知道,那么深的水,他们身上生了鳍罢。”
我如临大敌般倒抽一口冷气,沉声问,“老爹可曾听过…”我刻意压低嗓子,“水鬼。”
“水鬼?”郑老爹眨眨眼,苦心冥想半日,“不曾,小人从未听过。”
他说得真切,毫不犹疑,饶是看不出破绽。
我面上挂起一副暖意盎然,不动声色,“没听过也是自然,不晓得是哪个说书先生编出来唬我们这些过路的。”
流水一般将话题搪了过去。
时辰过了晌午,大堂里的人愈发稀少,洞仙居不是久留之地,再待下去恐惹眼。我同虹猫将父女俩送出去,离了客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天气一过盛夏就粘热得紧,湘西不比嘉兴,即便是一脚踏出门外晒个须臾的功夫,也足以将莹白的腕子染成淡红。来之前做好了十足防晒的万全打算,冰凉膏雪花露横三竖四摆了满包裹,衣裳还带了长袖的几件儿,原先在宫里穿的露出脖颈至前胸一片肌肤的裙子愣是没敢带着。
走在街上才发觉都是杞人忧天。道两边柳丝轻盈,绿云一般地垂下来,甚至勾住过路行人的头发。树影几乎遮住大半个街道,即便是熏风黏腻,透过如此葳蕤青翠的树影滤了一遍,也变得清甜宜人起来。
“十几两银子,又送了逗逗的十全丸,再是怎么重的病,也该见好的。”我在阴凉地里转了几个圈,舒适地半眯起眼睛,道。
他点一点头,“估计还有剩余够回金陵的了。”
我停下来,打趣道,“你钱给的够大方的,银子全是我的,少侠,吃软饭也有这么从善如流的?”言毕挤一挤眼睛。
虹猫忍不住莞尔,“吃软饭也是门手艺,能吃到你的软饭,更是手艺了。”他胳膊一揽我肩头,将我勾回他身边。
我仰着头,睥睨着剜他一眼,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禁失笑,一捏他脸颊,道,“说正经事罢。”
“你怎么看那客栈。”
我听他上来一不问郑老爹,二不问水鬼,开口就是客栈,便知道又同他想至一块儿去了。
“藏污纳垢。”我简明扼要说了四个字,“打手的衣裳,郑老爹又说他们常在河道里戏水。”
虹猫沉吟,少顷补了一句,“嘉兴是运河枢纽之地,又临钱塘江,这么深的河道,一般人哪有下去的胆子。”
“除非…”
“除非这群人就是我们来时遇见的那拨人。而且,”他了然道,“水鬼这事同盟主府脱不了干系。”
“其他的没什么,我倒有一点不明白,”我皱起眉,“虹猫,既然水鬼是盟主府作的乱子,别的地方一提水鬼都谈虎色变,那为什么郑老爹却说在嘉兴不曾听过。”
他闻言轻笑,“这简单。如果你是盟主,你手底下有一帮在江上打家劫舍的贼人,你会不会叫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犯事?诚然嘉兴是块风水宝地,油水足,但兔子尚且不啃窝前草,又何况堂堂武林盟主,怎会蠢到那般地步。”
我登时犹如醍醐灌顶,不自觉地拍了拍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