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那掌柜已被手底下的人扶了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兀自捂着心口,半日上不来气,两手在空里乱挥,喊道,“来人!来人!”
后门的织金锦帘子一撩,窜出十几个手里挎刀的打(和谐)手,行云流水般抽(和谐)刀出鞘,杵到掌柜的跟前,气势汹汹似乎要见人就咬。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堂里登时鸦雀无声。
那些人都穿着赭石色的短衣长裤,腰里系一根束带,面露凶光。我越看越觉得那衣裳眼熟,不论是从纹路还是从布料,都和那晚船上的布片一模一样。
心下泛起一层凉意,我拿筷子那头戳了戳虹猫,眼色朝家丁那边一偏。他立时会意,偷着细细打量了半日,朝我笃定地一点头。
想是怕客人都被吓跑赔了生意,掌柜的独自找个台阶下了,咳嗽两声,挥一挥手命那些人都下去。满脸横肉褶子,堆笑道,“各位各位,真是对不住,惊扰了,惊扰了。”
虹猫瞅准了时机,道,“掌柜的,今儿我正好闷得很,不如请那二位来我们这桌子唱几曲,方才你说的置办费,我替他俩出了。”
“呦呦呦…好得很好得很,”
掌柜的谄笑道,转脸变了神色,朝父女俩招手道,“你们俩,赶紧过来给这二位客官唱着!怠慢了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父女俩战战兢兢地走近,躬身施礼。那姑娘清了清嗓子,甜润婉转的调子便响起来。我心不在焉地听了两首,见他们作势还要唱,忙摆了摆手,道。
“二位坐下说话。”
父女俩一愣,如履薄冰地看一眼虹猫。
虹猫道“她叫你们坐便坐下罢。”
我见他们还有疑虑,用手扯了那姑娘衣角,硬拉着坐了。触手之处只感觉那布料粗糙硌手,摸一摸还恐划破指尖皮肤,更别提她整日里穿着,还不知身上要委实磨起多少红疹子。
“你叫什么,多大了?”我将她额前碎发撩一撩,握着她冰凉的手,温言说。
小姑娘透亮的眸子颤抖着上下打量我一阵,唯唯诺诺地开口,“回客官的话,叫闰儿,十三了。”
“呵…”我打趣一句,“倒是虚长你四岁了。”
“润儿?是‘润物万泽’那个润。”我又问
“不是,”小姑娘摇了摇头,“我娘生我的时候是闰月,就叫闰儿了。”
虹猫目光向那老伯身上滚一滚,取了茶壶,往他面前摆一个茶碗,注满七分,“敢问老先生贵姓。”
“免…免贵,姓郑。”那老伯不敢妄动接茶,只是低着头。
虹猫见他面上发怯,便有意放软了语气,微微一笑,“那就是郑老爹了。”
你来我去地闲话几遭,想是见我们并无恶意,父女俩渐渐地缓过些神来。我见时候不早,又叫堂倌添了些菜。半只白鸡,一碗蒸鱼,细瓷盏盛出两碗木耳百合汤来。都是江浙一带颇为家常的菜系,父女俩吃着可口,青白僵硬的脸染上些明快的亮色。
闰儿自来熟,饭毕放下喝得干干净净的碗。好奇地挪了挪身子,朝我这边一凑,鹅脂似的鼻子吸了吸,讶声道,“漂亮姐姐,你身上好香啊!衣裳也好看。”
她眼里星河流转一般点点清光,掩饰不住的羡艳恋慕之情。我心中五味杂全,她卖艺风餐露宿,免不得遭人白眼吃苦受难,几时好生打扮拾掇过自己。
想是吃食上饥一顿饱一顿,闰儿头发有一多半枯黄如杂草。即便如此,那头发却依旧洗涤地干净不油手,发髻拢得利利落落。
“我姓蓝,唤姐姐就行。”我将头上一只素银簪子拔下来,安在她绾起的双丫髻上。
闰儿见状惊得跳起,她忙伸手要扯下,被我生生按住。
“客官使不得,小女怎么受得起这么金贵的礼物!”郑老爹道。
我将松歪了的簪子重又帮她簪起,转脸向郑老爹说,“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成色也不纯,就当送她,捣腾着玩。”
“这……”郑老爹额角滚下两颗硕大的汗珠,湿濡濡的,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喜欢这东西么?”虹猫眸光动一动,问闰儿。
闰儿手抚在发梢,脸一红,嗫嚅说,“…喜欢…”
我接腔道,“喜欢不就对了,就怕不投人所好呢。”
说着两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出一声,虹猫目光敏锐地游移过来,正对上我的眸子。我眉毛挑了挑,他意会不言,电光火石间冲我一笑。
“这是赏钱。”他自袖中取出两锭雪花的细丝银子,整整齐齐码在一团,推至郑老爹手前。
老爹面着白华华的银锭愣了须臾片刻,终于回神“啊”的一声。脚一软跌下椅子,闰儿起身去扶,被揪着一把跪下。
“…二位客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携小女给您二位磕头了。”
我心知老爹性子朴直,不磕头不起来,只能厚着脸皮受了,招呼他们坐下。
“大恩大德倒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