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若是活生生站在你我面前，师叔二话不说，我今晚就让你们拜堂成亲。”姚子期掷下这一句话似给人以希望，但翻遍所有医书，奇怪偏方琳琅满目，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摆脱眼前的困局。

医术终究是治病救人的，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两天过去了，她再三捧起那半枚玉环，他也没有出现。她想，那天师叔的话，他一定已听见了。

但岑青意也没时间去悲伤难过，或试图去解释什么。金华顶上那一大片金莲花谷，就像死神手中的利剑，日夜悬于歇马山将士与山下百姓的头顶。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出解药，把谷中的金莲花果清理干净。

避瘟丹已经分发到各营，以及附近百姓家中。病症没有继续加重，但得病的人数还在增加。岑青意把金莲花谷的事情告诉姚子期，并报告了驻军。

一小队燕军攀上金华顶，在金莲花谷中扎营。果真是好大一片金莲花谷。穿行其中的金花溪绵延数里，沿岸坠满了金莲花果。十几个精壮汉子挥舞大刀铁锹，从红日初升到夕阳西下，也不过清理了五百步的范围。

“这不是办法。”王校尉看得直皱眉头，“金莲花挂果期奇长，若我们只把果子摘掉，留下植株，不出半月，新一茬果子就又成熟了。若继续斩草除根，少不得在这里耽搁数日，士卒们的食物、饮水都成问题，被北狄发觉的风险与时俱增。姚大夫，难道对付这金莲花果，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姚某人无良策。”姚子期挽起袖子，提刀出帐，“只能与诸君连夜奋战了。”

“有。用火烧。”岑青意脱口而出。

王校尉急忙道：“不可！北线正与敌军短兵相接，烟火会暴露我军后方位置。”

“师叔。”岑青意叫住他，“我昨夜查阅医书，残卷上有记载，我们可以一试！”

姚子期闻声转回，严厉斥责道：“说得轻巧，你也知道那是残卷！上面的记载不全，金莲花果能不能解毒，如何解毒，谁都没见过！完全是你凭空猜想！这谷中除了我们这些外来客，寻不到一个活物，拿什么来试，难道拿我军将士的命来试吗？！”说完便把她晾在原地，拂袖而去。

岑青意气不过，抄起一旁的镰刀也追了出去。

“姚大夫！岑姑娘！多吃几口再去吧！”

围了一圈的士卒见状也纷纷放下了碗筷，“咱们也别歇着了。岑大夫一个弱女子，一天下来不嫌苦不嫌累，还接着干！兄弟们，咱们不能丢我军的脸面，走！今夜不清到第一道拐，不入营帐！”

叔侄二人沿着溪水，齐头并进地埋头收割金莲花。过了一刻钟，岑青意终于打破沉默：“师叔，那不是我凭空猜想来的。是有人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人告诉你的？方才为何不当着大伙的面，光明正大说出来？”姚子期冷笑道，“看来，是那小畜牲告诉你的吧。那畜牲若是知道法子，他为何不用，巴巴的来告诉你？鬼话连篇，没安好心！”

“师叔，你是知道的，他根本用不了这法子啊！”岑青意没好气，“他说要将金莲花茎叶晒干焚烧成灰，将灰烬浸入水中，铺满水底，三天三夜，才能解金莲花果之毒。”

姚子期反问道：“焚烧枝叶而不生烟火，溪水奔流却要铺满水底，你觉得可行吗？”

“这不重要。我们只要能解毒，这满谷的金莲花果就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解毒的方法全是无稽之谈。”

“那是他们狐族典籍记载的！你的医书是残卷，他们的可不是残卷！你若不信，我寻他来，当面对你解说明白！”

“好了意儿，你不用哄我。你找借口去见那畜牲，绝无可能！若是累了就去歇息，师叔可答应过，要平平安安把你送回京的。”

岑青意不与他争辩，但并不死心。待天亮，士卒们恰好在靠近上游的溪水边捡到几只奄奄一息的野雀，她便抢了一只尚未断气的过来，把已浸泡过三天三夜金莲花草灰的溪水给它灌了进去。

野雀虽没像它的同伴一样在晌午就死去，仍旧奄奄一息。

在歇马山，对生命最严重的威胁，从来不是疫病。

而是七年未曾停歇的战争。

山谷中惊飞的鸟儿提示着埋伏与危险。巡查金华顶的燕军率先发现了异常。

月色正好，北狄乘夜偷袭歇马山中段燕军的后营。

为吸引敌人注意，向山下告警，燕军当机立断，纵火焚烧金莲花谷。火焰迅速掠过大片金莲花株，随即跟着山风掉头扑向北狄的阵地。

燕军小队连滚带爬撤退下山。回望金华顶，岑青意似乎隐约看到了乘风举火飞烈焰的少年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