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曲中人一颗期待的心,直直下坠跌落低点。
8、
当日傍晚,是北和宫治去接千明下学。
宫治在前座开车,快驶到学校附近时,正赶上放学时刻,年轻的人群一下多起来,宫治放慢速度,车子几乎开不动。
他从后视镜看了看北,问道,“先生真的缺秘书?”
“怎么提到这茬。”
“听千明提起。”
“千明和你们不一样,你和侑来上海做事,有胆识有门路以后谋生不难。”北回应,“她非要跟来上海,总得安排个去处。”
宫治点点头,车缓慢拐着弯,他又提起另一事,“阿侑他——”
“这段时间他好像常常和姜家的小姐接触。”宫治提醒,平时兄弟俩去鬼混玩乐,甚至逛窑子胡同,北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宫侑接触的是大门户的小姐,宫治从上次惹祸后行事就更加谨慎,不得不询问北,“……没事吗?”
北这次没有回答,往外看了看说,“到了。”
宫治闻言停下,落车后关上车门,抱臂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就引来无数目光。
学校门口还有两位制服笔挺的校警,同他一比相形失色。路过的女学生的眼神不住朝他身上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个年纪的学生多处在看些小说画本以后情窦初开的时候,北在车内瞧个一清二楚。
只有本尊不知道,他都不需要骑马倚斜桥,便惹来满楼红袖招。
千明刚上车,便迫不及待说,“猜我今天遇到谁,财长家那位日本名的女先生来给我们教课。”
“上次和我们打架那家伙的未婚妻?”
“嗯。她在女校兼职教书。代授基础学科和英文。现在学校新办起,教师紧缺,临时调配一批研究人员代课。”
“水平怎样?”
“还行吧——”她拉长声音,显然对功课的认知还不足以评价教师,又见北看过来,马上补充,“学校国文老师水平还不如北。”
念书期间时间规律无比,回家如蒙大赦。
晚上洗过澡,千明闻到幽幽缕缕香味,这才看见窗台新添一只浅口瓷盆,盆里浸着满满当当的玉兰花,清香扑鼻。
走出门到院子里。北放着煤油灯,在外面看书。书边上是一盏盖碗茶,一碟盐渍梅子。
“今日唔打功夫呀?”
千明拿颗梅子丢进嘴巴,想起三年前在广东第一次遇到北,就是瞧见拳馆里他身似游龙,谪仙一般。走拳架时最是讲规矩,太极上身中正、虚灵顶劲、沉肩坠肘。彼时他是雪白唐装马褂,一式云手,一式单鞭,直撞到眼里,看一万遍都要动心。
去问才知道他不是武馆子弟,家里经营本地小有名气的米行生意,于是她做了女匪行径,把人绑来帮派里。
而后他携家里一对双子兄弟进帮派,再到叔父下台、一日易主,现在又来上海。区区三年动荡不已,回忆起来都不甚真实。
北不说话,显然聚精会神。她头发没有晾干,百无聊赖走去庭院角落,那里有只巨大瓦缸,半埋在地底,里头半满的水养着青莲。
她拿起旁边的竹剪,有一下没一下拿在手里晃着修花。北是与万物相处的态度都别有天地,千明天生精力充沛,从前只爱新鲜刺激,是跟随他才同世间都亲近。
过一会,北像是怕她剪坏东西,这才放下书走过来,单手覆住竹剪,在正确的地方修一修。于是千明得逞般兴起,拉他近身。
“学校新教交际舞,你陪我跳。”
“没有音乐。”
“唔紧要!我会数节奏。”
北还穿着长衫布鞋,被她强行牵到院子中央,手把手摆开男女舞步姿势。一二三,二二三。退再进,去再回。兜兜转转,她总也牵在他手心。
庭院里有海棠树,影子婆婆娑娑,疏漏着月光柔凉。
北的掌心较之平时更温热,千明一曲教完,踮起脚尖凑近了去。
亲吻里尝到冬桑和枇杷叶之类的甘苦药味。她不依不饶,舌头见缝插针似的窜进去,一股子黄连上清的苦味,将梅子的甜腻统统盖过去,苦得人抓狂。
这才晓得他书边的盖碗里不是平常的凤凰单丛,是煮好的廿味凉茶。
千明松手,舔舔嘴角,一脸纠结地盯着他,像在思考要不要继续,最后只得悻悻然放弃。
北目送她进屋背影,揉一揉眉心。上海的气候和广东大不同,这几日没休息足,身体不适应才煮凉茶来喝,竟还中邪一样同她在夜风里跳舞。
9、
赵家办的宴会请来不少官员女眷。
及川是获得赦免以后,第一次出来参加活动。心里对这样排场上的设宴再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过来。
在楼中转悠一趟,尝过两杯白葡萄酒,发觉酒确实是好酒,里头嘈杂人流却是浮华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