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天目山的雪一夜之间全部消失,阿念可能都没有现在这么震惊。她扭头看向程老伯,轻声叫道:“爷爷……”
程老伯垂下眼睛,神情晦涩:“夫人何以确定阿念就是洪念?我家阿念,她只是被弃养在土地庙的一个普通孤儿,只是名字凑巧一样……”
云昭起身,对着程老伯深深地行了一礼。
程老伯急忙拦住她:“夫人这是干什么呀!您身上还有伤呢!”
“程老伯,您养阿念这么多年,自然是希望她好。您不肯说出她的身世,必定有您的道理。只是您有所不知,阿念身上有我姑姑当年设下的火神族封印,因此我已确定无疑她就是姑姑的女儿!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那就断然没有弃之不理的道理。老伯您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就算我和阿旸没有能力,我们后面还有偌大的云家和洪家,定不会让您和阿念出事的!”
程老伯嘴唇翕动,原本还想辩驳,可惜什么“火神族封印”这种超出他认知的事情,让他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半晌,他苦笑一声,拉云昭坐下。
云昭和云旸对视一眼,都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们哪有什么“确定无疑”啊!还不是云麾将军江晗光常说的“兵不厌诈”?是以云旸才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程老伯却不知他被两个小孩“诈”了。他一向了然阿念身世离奇,从他听到云昭提起祝融共工之时,他便知道该来的终归来了。他抚摸着阿念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情清清楚楚地映在他脑子里,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副惨烈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枯味。白衣男人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书生气十足的俊秀面容痛苦地扭曲着,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女人虽然面色苍白形容狼狈,但是浓墨重彩的容颜却让人见之不忘。她强撑着把怀里看着出生没几天的小孩递给他,对他哀伤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明明是将死之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看到他接过了小孩,却露出了欣慰而释然的笑容,好像在庆幸自己运气还不错。他想,她生前一定是一个无比洒脱的女子,才能在这种时候还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个他一接过就是十六年的小孩就是阿念。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阿念从小手小脚的胖丫头慢慢长成了清新脱俗的少女,没有她母亲那般热烈的长相,清冷的气质更像父亲。
反倒面前的云昭与他脑海中的女子容颜有几分重叠,所以初次见面他就觉得云昭十分面善。
他叹道:“夫人,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也没脸再瞒下去。的确,我当年见过你姑姑和姑父,他们的遗体被我埋在城东的土地庙后,没有立碑,只用石头做了标记,现在还能找到。阿念……也的确是他们的女儿。”
阿念呆呆地看着程老伯,不知作何反应。为什么爷爷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事?自己的亲身父母,原来,就葬在咫尺之遥,而她却完全不知道……
云昭红了眼眶,颤声问:“如此说来,我姑姑和姑父已经……不在了?”
程老伯点点头,闭上眼睛,苍老的声音开始诉说那被时光冲刷的一场场生离死别。
“我家原本经商。建熹十年,我家中突遭大难,一夜之间几十口人俱都死绝。我大受打击,整个人有点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开始到处流浪。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年,一天夜里我忽然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城东郊外的一个烂泥坑里,手里握了个臭掉的窝窝头,不知是捡的还是别人施舍的。天上没有月亮,全是星星,每一颗都像是我那些冤死的家人在对我说话。我本来也不想活了,赖在世上只是为了惩罚自己,什么时候老天爷收了我我才算解脱,可是没想到两年了,老天爷还是不肯收我。”
“不过那天,我觉得自己应该要死了,就从烂泥坑里爬了出来,躲进附近的土地庙,关上庙门,躺在里面等死。从晚上躺到白天,又躺到晚上,身子越来越虚弱。”
“刚听到屋外有人打斗的时候,我还以为在做梦。直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把我彻底吵醒。那个土地庙向来不会有人来,我当时心想,不会是牛头马面来收我了吧?便撑着身子从门缝往外瞧了一眼。结果,竟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和一个黑袍人正在对峙,黑袍人手上还提着一个襁褓。”
云昭紧张地探身问道:“白衣男子应该是我姑父!黑袍人长什么样?”
程老伯仔细回想,困惑地说:“那人很怪,脸上云遮雾缭的,怎么也看不清楚。声音也怪,变来变去的。”
云昭皱了皱眉:“障眼法……这人很小心,应该是怕被人瞧见真身。”
“障眼法?是修行之人都会,还是只有你们神族会?”
云昭无奈地摇头道:“稍微修行过几天的人都会,只不过功力越高的人,使出来的障眼法就越难勘破。”
程老伯心想,自己毕竟不是修行之人,很难看出深浅。便略过此节,将后面的事情接着一五一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