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竹林的风吹散了那些枯萎的竹叶,细长的竹尖随风摆动,生机和死亡一直都在。“韩猗猗,你的快递……”韩雯雯骑着自行车,用力蹬上韩猗猗家的那片高坡竹林,气喘吁吁停下自行车,飞快地跑到正在砍竹子的韩猗猗面前。韩猗猗放下砍刀,脱下手套,顾不上说谢,快速地拆了邮政快递,是医科大的录取通知书——临床医学专业。韩猗猗激动地抱起韩雯雯:“雯雯,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是呀!你考上了,我就说过你能考上,只是时间晚了一些,我们这边本来就地处偏远,通知书当然会慢一些的。”韩雯雯高兴地拍掉韩猗猗头上和肩上的竹屑“来的路上,我碰到了青檀,说你考上了医科大,他说晚点来祝贺你;清竹哥也知道了,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过等你考上大学,他就把他的二手手机送给你,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通话和聊天了。”
韩猗猗开心得有点难过,她望着她最好的朋友,开始有了新的困扰;她家境并不好,不知道父亲是否有供她读大学的钱,毕竟弟弟韩嘉禾也在读初中。
韩雯雯并没觉察出她的悲喜,只是开心得憧憬道:“我们大学都在江城,学校离得近,清竹哥继续在美院读研,有空我们可以多聚聚,太开心,虽然青檀在徽州,但是坐动车也方便……”
“雯雯,我想拿你的手机先给我爸打个电话,可以吗?”韩猗猗打断她。
“当然可以,给你。”韩雯雯掏出新手机,输了密码开了锁,是2010年最流行的智能国产手机款。
韩猗猗有点不会用,韩雯雯帮她拨了号码,电话那边接通了。“爸,是我,我用的雯雯的手机,我考上了,刚刚收到医科大的通知书”韩猗猗小声地说“好,我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回来。”那边低沉的男声说完便挂断了。
乡村的夜色如约而至,门前的灯光吸引着飞虫,蛙鸣蝉叫,风吹动着竹叶沙沙作响。宣青檀慢慢地走到韩猗猗家门口,看着坐在凉席上的她,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她有些吃惊地仰望他。
“你的报酬,竹灯笼和竹扇卖得很好,这是我爸用你的身份证办的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大概有一万块。你每年寒暑假做这些,可以支撑完你读大学的。”宣青檀缓缓地说。
“有这么多,每年别人家做的几千块都卖不了,怎么就我做的卖掉了?”韩猗猗没有接卡,诧异地望着他。
“嗯,我妈用家里的纸,画了画,写了字,把你的手工艺变成了文创,所以价格提高了些卖。你收着吧!”
“可是,苏姨身体那么不好。”韩猗猗愧疚地低下头。
“猗猗,没事哈!我爸说你的名字是他取的,你就像他们的小女儿一样的,我妈这些天好些了,她很开心能做点事情,老躺着也难受。我要回家了,祝你大学顺利!上大学了,有空我们聚聚。”宣青檀将卡放在凉席上,转身离去。
“青檀,谢谢!”在宣青檀即将走进如墨的夜中时,韩猗猗的声音急促地传过来,人和声音都被夜色淹没。
晚上十点,韩猗猗的父亲老韩回到了家,他走进韩猗猗的房间:“丫头,学费我凑齐了。好样的,好好读书。”说完把一包钱放在韩猗猗的书桌上,走了出去。
乡村的夜,是一只魔兽,喜欢吞噬一切,掩盖一切。
后言:老韩是个木工,一个月的工资养活两个孩子读书有点困难,老韩的爱人兰芳在嘉禾十岁时就离世了;这些年,他多多少少靠乡里帮忙,才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兰芳和苏琴是好姐妹,兰芳生下韩猗猗的时候,老韩让老宣帮忙取个名字,那时冬季大年初三,一场鹅毛大雪也没掩盖竹林的青绿;老宣看着竹林吟诵道:“猗猗修竹,不卉不蔓,非草非木。”于是便将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韩猗猗。
晚六点,老韩来到老宣家,老韩实在没办法,他觉得可能得卖地了 “这娃争气呀!但是我真的对不起她,长这么大,在我们家受苦了。”
“老韩,别说这话,你对这孩子尽力了。我这有点钱,你先用着。这孩子寒暑假的时候,做的竹扇和灯笼卖了点钱。我给你一部分,另一半我让檀檀存卡里了,给猗猗当零花钱。”老宣从房间里拿出一包钱,送到老韩手上。
“韩大哥,收下吧!”苏琴虚弱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伴随着似乎止不住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