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稍稍坐正,问道:“你既非天师府中人,这枚青金石玉坠从何而来?”
宣生眼睫轻颤,抬手握住江怀筝捏在他下巴上的那只手,强硬地扭过头,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江怀筝看了片刻。
直到江怀筝松开手,他才抿了抿唇,对秦执道:“我的母亲生时为张天师所囚,为他诞下二子,一胎双生。当今天师府少主张悯年,乃我孪生兄长。”
秦执难得露出惊异之色。
宣生继续道:“然而双生子犯了张天师的忌讳,所以他要杀一留一,我本应是在出生时便被他拧断脖子的弃子。”
“母亲不忍,瞒下所有人将我藏在地窖里,并让我戴上这枚玉坠,言明只要此玉不毁,张天师便杀不得我。”
秦执面露愧色:“抱歉……”
宣生摇摇头:“无妨。”
“所以少主那日伤你,是发现了你的存在?”
“或许吧。”宣生兀自揣摩,“或许是张天师授意也未可知。”
江怀筝撑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你说犯了忌讳……这堂堂张天师为何偏偏容不下双生子,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宣生面无表情道:“因为他便是杀了他的孪生兄长才得以继任天师之位。”
“竟还有这等秘辛?”
江怀筝和秦执对视片刻,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宣生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瞥了江怀筝一眼:“他能弑兄,全因他曾有幸寻得仙缘。”
江怀筝一愣:“仙缘?”
“不错。他一朝得道,便杀回玉京,弑兄上位。百年过去,这些旧事早已被世人忘怀。”
江怀筝若有所思:“你虽如此说,然天师府在他的带领下也的确日渐强盛。仙家式微后,也是他担起了佑世大任,护得人界安宁。”
宣生轻声道:“这也正是他受万民敬仰的原因。”
秦执将桌上的青金石收起,道:“我习道时曾有幸得见张天师数次,他身上气息确实不同于我等道人。”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良久,宣生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出声问道:“你们昨夜闯入天师府内院,不是见着一座诡异的祭坛吗?”
秦执应道:“是。”
“那座祭坛之所以妖气缭绕,是因张天师数次诛杀妖物于其上。”宣生脸色微冷,凉凉道,“且是虐杀,夺其妖丹,碎其妖魂,以致妖气萦绕,经久不散。”
秦执亦未听闻此事:“恶妖?”
“有作恶者,也有无辜被杀者。”
秦执不解:“怎会如此……”
江怀筝心中疑惑,问道::“那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宣生眸色沉沉,吐出两个字:“造神。”
“什么?!”江怀筝瞪大双眼,“造神?”
“不错,这便是他张天师所谋划的大事。”宣生眼中划过一丝讥讽,“聚万千妖鬼之怨魂,成就邪神。”
江怀筝和秦执一时无言。
这简直骇人听闻。
那位被天下人视作守护神的张天师,居然试图以凡俗之躯比肩神明。
虽然他曾得获仙缘,登峰造极的道家术法亦可助他活逾数百年,但终归不过是肉体凡胎,怎可能触摸神位?
他偏偏就是这样做了。
江怀筝顿觉遍体生寒。
“怎会有此等秘术?”她问秦执,“你可曾听闻?”
“不曾。”
“这种事断不会让旁人知晓的。”宣生道,“若消息传回妖界,传到鬼界,三界免不了一场恶战。”
江怀筝眉头紧皱:“那时候受难的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秦执道:“我得阻止张天师。”
宣生看向他:“我同你一道。”
“莫冲动。”江怀筝看两人好像二话不说便准备去送死一样,无奈按住他们,“若此事为真,应对之法尚得从长计议。”
她问宣生:“你都这般明悉其中内情,天师府内诸多老道便无一人反对此事吗?”
“自然是有的。”
“那怎么……”
“你觉得,他们反对有用吗?”
一句话,道明了最浅显也最无可奈何的理由。
宣生见江怀筝眉头皱得更紧,决意再添把火:“数年前有位道长知晓了此计划,反对不成,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只因她的丈夫是一只从未害人性命的骨妖,二人双双受尽折磨而死。”
江怀筝垂眸不语。
“道长千辛万苦送到别处的女儿也没能幸免于难,被张悯年找到后就地诛杀。”宣生看着她,“她被杀时,才刚过十三岁生辰。”
江怀筝沉默了好一阵,才抬眼看向宣生:“所以呢?”
宣生不说话,只倔强地迎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