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臻眉头一跳,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发如泼墨、面若桃花,身上披着轻纱,腹间裹一束腰上黄,分明是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他伸出手指了指天,似笑非笑道:“娘娘不知,要除他,怕是比杀那位还要难几分。”"为何?"陈皇后急道,“我们有把柄在他手上,行事岂不是要处处受人掣肘。”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执掌东厂,东厂番子都像认了主的狗,对他忠心得很。”曹臻道,“但是他不会妨碍我们的,我派人查探过,陆晏和与李才人有深仇,所以他才肯帮我们扳倒李氏。后面只要咱们行事不触犯到他,他是不会过问的。"
“你总说他不会,我看未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陈皇后凤眸一凝,“还是想办法,杀了他以除后患。若不然,就算二皇子登基,我们也像是坐在火炕上,总不安稳。”
曹臻道:“若有机会,我比谁都想把东厂收入囊中。只是如今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过了年,就该给二皇子和三皇子请讲学老师了,咱们得提前把老师物色好。”
“这有什么要紧,找几个太学博士来就是,三皇子那边,就找学术不精的,让他玩物丧志还不容易。”陈皇后不以为然。
"非也。”曹臻反驳道,“给三皇子找老师,非但要找好的,还要找闻名天下的。"
“这是为何?”
曹臻慢慢解释:“要让陛下看到,三皇子不成器,不是老师教得不好,而是他自己蠢笨。此事不难,只要在两位皇子的讲学内容上调整一二即可。”陈皇后追问:“如何调整?”
对二皇子,讲用人、讲君臣、讲帝王之术;对三皇子,讲修身、讲仁善、讲黄老之说。长此以往,三皇子必然性情懦弱、优柔寡断,又怎么能承担起大梁社稷的重任呢。”陈皇后恍然大悟: "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接近子时,曹臻才与陈皇后告辞,陈皇后目光款款,亲自将他送到门边,忽又道:“还有件事,我听小太监们说,这些时,丽妃常常给李才人送东西,你管一管。”曹臻道:“我知道娘娘厌恶李氏,但现在还不能下手杀了她,以免打草惊蛇,叫陛下起疑心,也要防备逼得太紧,李氏一族会跟咱们拼个鱼死网破,那倒不好收场了。”“既如此,那就让她好好活着。”陈皇后恨声道,“这些年,我遭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欺辱,都要让她一点点尝个够。”
"好,奴才知道了。"
从殿内出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上一弯残月如钩,几点寒星寥落。
景阳宫门口值房里钻出一个瘦高的内侍,踩着雪跑到曹臻面前,正是吴七。
"掌印,小心路滑,小的扶您回去。"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七八日,才彻底停了,天虽放晴,却更加寒冷。
姜宝瓷早上被冻醒了,发现屋里冷得像冰窖,王嬷嬷给李才人盖上好几床被子,自己也偎在李才人身边,两人挤在一起取暖,仍是冻得手脚冰凉。“地龙肯定灭了,小松子又偷懒,我出去看看。”姜宝瓷咕哝着下床,先掀开火炉上的盖子,里面果然只剩了些炭火余烬。她穿上棉衣,转到西暖阁的边上的值房,只见值房里浓烟滚滚,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里头还传来小松子的咳嗽声。“你在鼓捣什么呢,这么多烟,是要把房子点了不成?”姜宝瓷立在门口冲里面喊道。
片刻,小松子从屋里钻了出来,满手满脸的黑灰,见着姜宝瓷,满眼愧疚道:“宝瓷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太冷了,快回屋去吧。”“屋里也阴冷,我是来问你,地龙怎么不热,火炉也熄了。”姜宝瓷瞥了一眼值房里,“你怎么连个火也不会烧了。”小松子苦着脸道:"木炭没有了,我找了些柴禾来,只是潮湿得很,点了半天也没有点着。"“他们竟连炭火也克扣,简直是岂有此理。”
"岂止是克扣,入了冬一根炭也没有咱们宫里的,先前烧的也是去年剩下的。"
“天太冷了,没有炭火,是会冻死人的,我去惜薪司找他们评理,我就不信,他们敢光天化日草菅人命。”姜宝瓷说着要走,王嬷嬷打帘出来叫住她:“和惜薪司那帮人嚼舌,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娘娘刚起了烧,身上一会兒冷 会儿热,你还是去丽妃娘娘那里看看,先背上一篓炭来应急,然后再慢慢
想办法。"
王嬷嬷边说边走到姜宝瓷跟前,抖开一件半旧的灰鼠皮袄子给她披上:“娘娘嘱咐让你穿厚点儿,快去快回,别再染了风寒。”长春宫外的值守太监已经和姜宝瓷几人混熟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小松子早请了她们到门房吃酒避风,姜宝瓷打过招呼便从西角门出来。尺高的积雪一下子没到小腿,北风穿过狭长的甬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姜宝瓷冻得打了个寒战,裹紧身上的皮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毓秀宫方向走。拐过两个弯,便有直殿监的小火者拿着铁锹在除雪,地面上蜿蜒出一道青石板路,姜宝瓷跺跺脚,双脚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到了毓秀宫,半天才叫开门,值房的老太监耳背,姜宝瓷冲着他的耳朵喊了好几嗓子,那人才明白她是来找听春,颤顫巍巍去里头报信。不消片刻,听春匆匆跑了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见着姜宝瓷,赶紧塞给她一个汤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