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擦着眼泪,哀叹着说:“我虽知道,也忍不住担心。城郊桃林不如府里,也不知那里的人又怎样苛待他这孩子不知多乖巧懂事,怎么老天爷总教他遇见这些个不安心的事?头先下了狱,这回又”说罢,眼泪又涌了出来,娇靥含泪,凄苦可怜。
秀玉说:“不如夫人去问问侯爷罢,他总该知道。”
陈月从不愿给李檀添麻烦,如今李家只余了他一个男儿,上下全靠他撑着,纵然从不见李檀埋怨甚么,陈月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也觉得李檀的日子必不好过。可她心下又着实担忧得紧,寝食不安,总觉得会有甚么坏事发生。
几番思虑,陈月终是点了点头,欲去书房找李檀问问,也好安个心。
书房中灯火通明,李檀不知有甚么怪心思,这夜点了满屋子的蜡烛,幢幢灯影如繁星闪烁,盈了满室。
燕行天和燕秀秀双双地直立在中央,看着李檀将蜡烛一盏一盏地点亮。
李檀静默了半晌,待至点到窗边的蜡烛,才开口缓声道:“饵放得足够久了,也该收线了。”
燕秀秀神采奕奕,握紧手中的鞭子,轻笑道:“侯爷放心,已经让信子去给首辅大人放线索了,现在只待公审。”
燕行天也回禀道:“孟兴孟先生昨日也已抵达京城,静待侯爷令下。”
“不急。”李檀点好最后一盏蜡烛,将手中的烛台置在书案上,缓缓地坐到书案后,十指交扣,似在思索着甚么。
半晌,才听他道:“南郡王府那边还缺几个重要的人证,需要再等一等。”
燕行天、燕秀秀齐抱拳道:“遵命。”
李檀再问:“桃园那边儿还好吗?”
燕秀秀俏笑开来:“那个小祖宗住哪儿都觉得快活,谁都叫他吃不到苦头。有咱们的人在里头照应着,侯爷大可放心。”
“好。”
燕行天皱起眉头,叹道:“哎!侯爷,你说你那日也不劝着他些,任他到皇宫里胡闹!这是他机灵,没惹着皇上的威,这要是教他犯了龙怒,咱们可怎么办啊?”
李檀轻笑着,满屋的烛光映衬在眼睛里,却显得他黑色的瞳仁愈发得深邃:“看南地近来的情势,阿渊在我身边待不长久了。这些天我想着,总惯着他也是害了他。以后我不在他身边,他该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做甚么事,有甚么后果,也需他自己学会承担。”好在,岳渊并没有教他失望。
燕行天低下头,细细想来,甚觉有理。
淮王公年事已高,如今南地王廷内斗得腥风血雨,几位王孙公子之间为王位争得不可开交,明里暗里都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按照祖制规矩,该由长公子继承王位,淮王公心中偏爱长子岳怀敬,即便在岳怀敬隐居黎州兰城之后,也一直未曾再立嫡长。
现如今要快刀斩乱麻、一手摆平内斗风雨,必要找一个令众人不得不心服口服的王位继承人,而此人也必定是岳渊无疑。
纵然李檀私心不愿岳渊回到南地参与这些事,可归根到底还是要凭岳渊自己的意愿。
倘若他日淮王公遣人来接岳渊回去,李檀必会跟岳渊言明其身份,是去、是留,皆由岳渊自己决定。
三人正值静默之间,听见外头有奴才通传:“侯爷,月夫人在外头,想见见您。”
平日里陈月不会轻易打扰他,李檀以为是有甚么急事,赶忙道:“夜里天寒,还不快请大嫂进来。”
燕行天、燕秀秀辞礼退出书房,再同刚刚进来的陈月行过礼。陈月见到燕氏兄妹,便知李檀还在处理公务,一时忐忑不安,待至他们出去,也没反应过来要说话。
李檀迎上来,见陈月眼睛通红,泪痕犹在,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二爷”陈月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暗怪自己拿这样的小事来烦扰他。
秀玉见陈月不说话,心里替她着急,直接道了:“夫人心里挂着岳小少爷,急得不行,来问问二爷,他还好么。”
李檀诧异片刻,不禁笑道:“我还以为出了甚么大事。那浑小子可不值得你掉眼泪。”
李檀用袖子替陈月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阁老没将他下狱,就是不拿他当犯人看,只是要做些口证,免了嫌疑。阿渊在里头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将平时没偷过的懒觉全都睡足了,不知道有多逍遥!他可不肖,自己快活,徒教嫂子你担心。”
陈月叫他逗得笑出声,眼睛弯起来,总算不见了泪意。虽知李檀戏言做不得真,但听他这样说,便知岳渊没甚么大碍,只是要多耽在桃林几天,她心里才算宽慰几分。
陈月低下头擦着眼眶中的余泪,转眼才注意到屋中点满了蜡烛,略怔了怔:“二爷点这么多盏烛火作甚啊?”
“没甚么,我瞧书呢,灯太暗,晃得我眼睛疼。”
陈月敛下眉间郁结:“得知阿渊没事就好。那我也不打扰二爷了。开着窗罢,烟味浓得很,小心熏得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