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很费了一阵功夫,才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背后的一个角落处找到了程亦鸣。
程亦鸣那个姿势不知叫坐还是叫躺还是叫别的什么。他的背紧抵着身后的一根柱子,整个人却还是呈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脚边的地下,遍是烟头。清晨的风吹起他深蓝的衬衣,颈下的锁骨清晰可见。
“拉我下,我站不起来了。”程亦鸣刚灭了一支烟。看到刘松过来,很自然地朝他伸出自己的手。
刘松并不去接那只手,而是径直走到他身后,两只手绕过他的腋下,提起他便使命地往上拉。
“能自己使上劲不?这儿离我停车的地方还有好几分钟的路呢。”
“你就扶我起来,让我站会儿,我就能自己走了。”程亦鸣只靠着刘松站了几秒,就撑着往那根他刚刚靠过的柱子挪过去。
刘松知道他那毛病,只再扶了下,就放了手。
“右膝盖能动不?”
“得再有一会儿。”
刘松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直看得那人闭上了眼。
“刘松……”
“我手上现在要有块镜子,一定先拿给你自己看看。”刘松狠狠跺了下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无处撒的怨气发泄出来一样。
“丹丹就住在那间病房。”程亦鸣睁开眼,冲着刘松淡淡一笑。白得泛青的脸竟然闪过一丝光。
刘松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扇微微开着的窗户。窗帘并未拉上,从这儿看过去,也只能看到片片的黑。
“那又怎么样?”
“她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怕黑,怕孤独。所以,我留在这里陪她。”
“她既然怕黑怕孤独,你在这儿又有什么用?你干嘛不上去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心中的想法?”刘松狠狠地说,“你在这里把自己弄成这样惨兮兮的,未必就让她不怕黑不孤独了?”
“至少,我心安。”程亦鸣淡淡地说。目光,依然聚焦在那扇窗户上,久久不曾离开。
安旭是被自己的手机吵醒的。
被手机震醒的那一刻,他一面下意识地看了看床上背对着自己动都没动的那个人,一面庆幸自己昨夜临睡前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轻轻从床上下来,他压低了声音出了门。
再进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却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双颊微红。
大清早的,安旭居然又一次热得想脱衣服。他有些掩饰地冲床上的人笑笑:“早……嗯,那个,你不是被我的电话吵醒的吧?”
“你有电话来过吗?”夏文丹笑。
刚刚他推门出去那一刻,她便转过身来。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匆匆的背影,听到那声把声音压得低得变了样的喝斥“我在病房,待会儿说”。不知怎么的,那一刻,她觉得眼里莫名地有些东西跳动。
收回目光的时候,她看到了床边的那张折叠床。床是医院中最常见的那种折叠帆布床。专为陪床的家属准备的。虽说她这间是,可陪床不见得就比别的陪床到哪儿去。安旭1米8多的个子,一晚上蜷在这张刚刚1米8的陪床上,想想也能体会那味道儿。
难怪,他睡不着!
她知道他半夜起来过好多次。
昨夜,虽然有他睡在旁边,可她依旧是朦胧着的。有一阵儿,应该是睡着了。因为,她见到了程亦鸣。穿白衫蓝裤的程亦鸣,永远冲她笑着的程亦鸣,一直拉着她手的程亦鸣。她看见自己高兴地跑过去,紧紧偎在他怀里。可是,他突然就变了脸色,用那样疏离陌生的目光盯着她,然后,猛地推开她,不管不顾,扬长而去。她在他后面拼命地追,一边喊一边追,可转瞬他就失了踪影,再也不见。
她蓦地清醒过来,才发现的确有一只手轻轻地拂过她的额头。那样轻,那样暖,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又陷入另一个梦中。可是,耳畔却清清楚楚地传来一声叹息。虽然低虽然短,却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明。因着这声叹息,她记起了所有事。包括工地,包括睡前的那些,也包括现在。她瞬间明白那只手的主人。于是,她只得更紧地闭着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手轻抚过自己的额头,自己的脸颊,自己的鼻尖,然后在自己的唇上停留了很久。
“哎……”
她居然又一次听见安旭的叹息。她想她一定是睡迷糊了,或者还没有真正从梦中清醒。因为,这么多年以来,骄傲的安旭,强势的安旭,“自大狂”的安旭,玩世不恭的安旭,何时叹过气,怕是连眉毛也不曾皱过吧。可是,今晚,不过10来分钟的时间,她竟然听到了两声叹息。她好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确认下这个令人惊诧的现实。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依旧闭着眼睛,感到他的手轻轻地离开了她的唇,然后,他离开,睡下。
后来,她再也不曾真正睡熟过。好几次在朦胧中,她都能感受到睡在旁边的那个人的辗转。她记不清他起来过多少趟。她只知道,有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