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南边陲,属热带雨林气候的边缘地带,四季温润,并不是太炎热,也从无严寒,但就是潮湿得厉害,在雨季的时候,空气中仿佛都能拧得出水来,所以,这里的居住民,家家户户都有烤火驱湿的习惯。特别是在这深山密林的夜晚,如果有人滞留在这荒山野岭之处,没有草舍遮挡露水的话,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全身的衣服都会被露水打得精湿,这一夜寒露的侵袭,能把一个人的精气神整个儿抽走,使人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恹恹无力。
两名外门执事弟子举着火把去捡拾干柴去了,苏齐春手执长刀也走回到山林之中。他寻了个背风的僻静处坐了下来,从身上摸出一支香烟。他本来是不太抽烟的,但是这几天无头绪的事比较多,心情时时刻刻不得安定,所以,为了定定心神,他把烟又捡起来抽上了。
他摸出火机,刚想把烟点着,忽然听到鹰嘴崖那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咦?人都走啦?也不等等我?”
苏齐春听了这句话犹如耳边响起了一声旱地春雷,他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去捡干柴的两名外门执事弟子还没有回来,此刻,整个鹰嘴崖上,除了他,并没有其他的人留下来。那到底是谁在崖边说话的呢?而且,从声音上听起来,分明是原振衣在询问。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亲眼看到原振衣和罗林摔下了百丈多深的鹰嘴崖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有活着的可能吗?并且,南依社一众人等在崖边等了有十来分钟,也不见崖底有一点动静,要说原振衣现在已经横卧在谷底的山涧之中摔成了一滩肉泥他相信,要说原振衣现在还能回到崖顶上说话,那除非是见了鬼了。
死后成为鬼魂也不是不可能,苏小小被罗林杀死后就留存下一缕阴魂不散,还被原振衣给带回了南依社中。此刻说话的也许就是原振衣的一缕阴魂呢。是不是原振衣觉得自己摔死得太冤枉,心中一股执念未消,死后还要到崖顶上来看看?分析分析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想来一场战后总结?
但是不管是原振衣本人又从谷底爬了上来还是他的魂魄飘了上来,现在听到了他的声音,总算是发现了他的一点着落。苏齐春抚了抚胸口,使自己的心情尽量的平静下来,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轻声呼喊道:“原先生——是你吗——“
从鹰嘴岩那边又传来了那人的回答声:”是哪位兄弟——?你还没走呀……?兄弟你身上有烟吗?给我来一支……“
苏齐春听到了这声回答后,心里头一阵狂喜。
是原振衣的声音,一点没错。在监房的时候,原振衣就曾这样向他要过烟抽,这是如假包换的原振衣本人的声音,他听得真真儿的。
而且,他敢确定这是原振衣本人,并非是什么阴魂之属。鬼魂都是怕火的,即使原振衣生前烟瘾再大,一旦只剩下一缕阴魂了,也绝不可能再向别人要烟抽。
“真的是你呀,原兄弟,你是怎么爬上来的……”苏齐春大笑着跳出背风处,雀跃着向鹰嘴崖跑了过去。
在幽暗的星光之下,只见在鹰嘴崖的巨岩上,一条白色的身影盘坐在地上,身体后仰,两条胳膊撑在屁股后面,正仰着头,观看着依稀透出一点光亮的漫天星云。一把长枪横置在他的脚前,在微弱的星光的映照下,形成了一幅静谧恬淡的水墨剪影画。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灿烂的满天星斗,他却看得那样的着迷,那样的贪婪。
不是死而复生的原振衣还能是谁?
“原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你……你没事吧……?”苏齐春三步并作两步撵到了原振衣的身前,俯卧下身躯,半跪于地,双手抓着原振衣的胳膊,喜极而泣道。
“没事没事,我没事,现在就是想抽支烟……”原振衣坐直了身体,看到苏齐春满面的泪水,惊诧地说:“咦?苏长老,你怎么还哭上了呢?是不是其他人还有什么伤亡?”
“其他人都好着呢……”苏齐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道:“你和罗林一起坠入了谷底,我们大家都以为你肯定是遇难了,此刻正准备组织人手去谷底连夜搜寻你呢……”
苏齐春边说边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了一支给原振衣点上了火。
“嗨,我能有什么事呢?”原振衣故作轻松地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长气,没让一点烟雾从嘴角逃逸了出去。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浓浓烟雾下咽时给喉部造成的压迫感,沉醉了半天,然后才悠悠地吐出了一团青烟来。
“我没事,这样的悬崖,要想爬上来,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原振衣边吞云吐雾,一脸的不屑之色。
苏齐春不知说什么是好,虽然原振衣嘴上说得轻松,但从他一脸委顿的样子和他瘫坐于地疲惫的身形看来,他一定是竭尽了全力,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和技能,亦或是什么高深的法术,才能在坠崖的过程中死里逃生,重新回到这崖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