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到这时候, 柳贺只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累的不仅是身体, 还有大脑, 思维在这一刻好似无法转动一般。
柳贺定了定心神,将考卷再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七篇文章可谓吸收了他读书数年的精华, 是柳贺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若是这样的文章考官不取,那他恐怕没有考中进士的希望了。
多想无益,柳贺将心中杂念丢到一旁, 示意门外:“交卷了!”
当下便有兵丁上前, 引着柳贺前往受卷所, 这一科会试共有四位受卷官,均是北直隶府州县官, 几乎是清一色的进士, 柳贺至受卷所交了考卷,受卷官便将他信息登记于文簿之上,以表示他交过卷了。
考完之后,柳贺便在龙门前等候, 这次会试柳贺的考卷交得算早, 主要是考题答得很顺,没有什么磕绊之感,他前往受卷所的路上经过了其他几间考房,不少举子依然在奋笔疾书。
龙门前聚着数位考生, 在京城的冷风中抖动着身体。
其中几人将一名年轻士子围在中间, 问道:“懋中兄, “先进于礼乐”那道你是如何作答的?”
被称作懋中兄的士子年岁不过二十五、六上下, 却隐隐是一群士子的中心,柳贺站得稍远一些,对方前几句如何答的柳贺并未听清,只听到了“声名文物之盛,虽目击夫近世之风,而淳庞忠厚之遗,不敢失夫作者之意”一句。
柳贺当下朝那士子看了一眼,只觉这士子果真有文采,这句二比用得巧妙。
果然会试之中皆是人才,谁都不能小瞧了。
龙门重开时,柳贺大约才听明白,那围成一圈的皆是浙江士子,而那位懋中兄,大概正是浙江乡试解元黄洪宪了。
会试汇聚了各省乡试中的佼佼者,其才华自是不必多说,不过柳贺倒也不紧张,他虽是应天乡试的解元,却从未想过在会试及殿试中位居前列,便是考中三甲授官也很不错,未必一定要留在京城。
范文正公也说过,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如此才是做官的本真。
柳贺正要回会馆,就听身后有人在喊他:“泽远兄!”
“元卿兄,你也交卷了?”
“紧赶慢赶总算考完了。”此时是傍晚,唐鹤征却热得额头冒汗,他的身体原本就比一般的士子要强健不少,据传他爹唐顺之是个武术高手,唐鹤征想必也是家学渊源。
“会试考卷比之乡试如何?”唐鹤征问。
“略难一些。”
“我就知那些题目难不倒泽远兄你。”唐鹤征与柳贺一道步行前往会馆,两人聊两句文章又聊些其他话题,姿态可谓惬意。
唐鹤征性子一贯豪放,柳贺则心态平和,两人说说笑笑,倒好似此刻根本不是会试刚考完第一场,而是等会儿要找家酒馆喝两杯酒去。
“那便是柳泽远?”
“能与唐元卿相交,又叫他如此敬佩之人,恐怕只有柳泽远了。”
“当真难以看出。”黄洪宪低声道,“我曾听闻,柳泽远是个极低调之人。”
黄洪宪读过柳贺的乡试程文,只觉对方的文风与自身恰恰相反,黄洪宪的文章十分精巧,打磨文章时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这就令他的文章多了一份华美之感,读第一遍时便令人惊艳。
柳贺文章则不同,更质朴一些,然而质朴之余却多了一份开阔之感,很容易让读他文章的人寻找到共鸣。
因而柳贺的文章黄洪宪是写不出来的,他擅长雕琢,却无法展现出文章本身的那份天然之感。
他一开始并不知晓在旁等候的士子便是柳贺,此刻见了,他也不由产生文如其人之感。
……
柳贺回到会馆便大睡了一场,第一场考试耗费的精气神远超他的意料,醒来之时柳贺只觉得腹中空空,便要了些清粥小菜先喝了两碗,天气冷,还有两场试要考,柳贺不想吃得太过荤腥。
柳贺喝到一半,就见施允打着哈欠下了楼,柳贺朝他一挥手,施允便朝他这一桌走了过来。
“泽远兄,诚甫兄,你们下来好早。”
与两人说话的举子是丹阳县的士子荆光裕,他是军生,但荆氏是丹阳大族,在丹阳本地极有名气,荆光裕是嘉靖三十七年的举人,和楚贤一科,楚贤今科春闱依旧没有上京,荆光裕却已经来参加过几回会试了。
和其他举人不同,荆光裕是屡败屡战的性子,这一科会试他依旧信心饱满,对自己考中充满希望。
柳贺和施允都挺爱和这种性格的士子打交道,最怕的就是动不动伤春悲秋的,偶尔沮丧一两回倒了罢了,看到落叶也沮丧,看到春蝉也悲伤,再辅以“世事无常”之句,柳贺和施允都被酸得牙倒了。
“第一场已考完,第二场便可稍稍放松一些了。”荆光裕叫掌柜送上一盆大肉包,又要了一点酒,“考场中的吃食真叫人提不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