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导无方,我看他以后就放到我院里养着,跟廷儿一起,才好知道什么是手足情深。”
吴氏这一番话,让一向沉稳的芸娘慌了起来,如同被掐住命根子一般,她呼吸急促,姣好的面庞染上激动的红晕,眸中泪意轻闪,却仍倔强的抬着头。
她看向卫国公:“国公爷,琛儿他还小,性子野,进了夫人的院子怕是要惹出许多麻烦事来,求国公爷还是让妾养着吧。”
卫琛感受到娘亲搂着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记忆里,娘亲一直能够镇定自若地面对任何事情。
哪怕当时在边疆沙场上,面对敌人突袭后方阵营的危险时刻,她也不曾退缩,誓与众将士守住供给粮草……
自从回了卫国公府,却为了他,时常委曲求全。
“芸娘,你先起来说话……”卫国公弯腰作势要将母子二人扶起来。
卫琛挣开娘亲的怀抱,重重地跪在地上:“父亲,是琛儿错了,琛儿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弃幼妹安危于不顾。
“琛儿甘愿领罚,请您不要将琛儿与阿娘分开。”
说完,他嗑了个响头,脸色发白,双眼紧闭,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卫国公和芸娘惊呼。
“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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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过,卫琛虽如愿留在阿娘身边,但却要和卫廷卫柔他们一起入私塾进学。
他处处唯唯诺诺,安分守己,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抓到把柄,转而让自己与阿娘分离。
他忍受着卫廷明里暗里地欺压嘲弄,忍受卫柔笑里藏刀的恶作剧,他认为只要自己长大后,投身沙场,建功立业,就能将阿娘带离卫国公府。
没想到,阿娘却永远也无法等到这一天。
时值隆冬,大雪盖地,四野难分路,雾气昏沉,山匪借此作乱,卫国公奉命平叛,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芸娘入冬以来便身子不爽,懒得动弹,刚开始以为是在边疆带回来的老毛病,不甚在意。
没想到几日后连床都难下,身子沉重无力,一日比一日虚弱了下去。
当卫琛发觉不对劲的时候,芸娘连吞咽都觉得费力,换了几位大夫都查不出是什么症候。
临近年关,卫国公大胜归来。
芸娘自知无力回天,唤了满是泪痕的卫琛至身前。
卫琛自小才识过人,从边疆回来后,芸娘让他一再收敛,逼着他学会隐忍,如今他才九岁,便要独自一人在群狼环伺、步步生险的环境里长大。
她伸出肿厚的手掌轻抚着卫琛的小脸,那是她最放不下的人,弥留之际,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
或许,应该留在那个广袤无垠的边疆……
“琛儿”
她低低地唤着卫琛,喉间沙哑的声音如被含了一把粗粝的黄沙。
“阿娘……阿娘……”
“琛儿,不要哭。”她拂去卫琛脸上的泪水,手指肿胀得变了形,使不出一点力气。
曾经的纤纤玉手,婀娜多姿的身材,在锦被之下,如同一堆腐肉。
“阿娘对不起你。”
“从今往后,阿娘都不会再约束你,你要按你自己的想法活着……”
“记住,凡无定之事,定无须做之果,苦心之人天将不负。”
芸娘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用尽全力捏紧卫琛的手,一双凹陷下去的青眼突然睁的大大的,压低声音气若游丝在卫琛耳边道:“阿娘此病,来得蹊跷,卫国公府里,你谁都不能信,你要先平安长大,才好为阿娘查明真相。”
“报仇雪恨!”
芸娘叮嘱完便断了气,卫琛瞬间被滔天的绝望充斥着全身,扑上前不死心地唤着:“阿娘……阿娘……”
端着药进来的云儿发现躺在床上的卫琛不停地在说胡话,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着实烫得惊人。
她连忙出了厢房,朝伴月阁而去。
知宁侧倚在榻上,翻着前几日江南白家表哥送来的孤本游记。
依雯立在她的身后,用细柔的巾帕为她轻轻绞着湿发。
心急如焚的云儿被外间丫环拦下,云儿不由拔高了声音喊道:“那位公子说胡话的样子甚是骇人,看着像是不好了,姐姐们快让小姐去看看吧。”
耳尖的依雯听到后,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既是快死了的人,让小姐去沾这个晦气做什么。
正要出去将这云儿赶回去好生照料人的时候,知宁合上书页无奈叹了口气:“罢了,去看看吧。”
依雯随即起身为知宁披上银狐毛的斗篷,更深露重,厢房离此处虽近,但也马虎不得。
一行人簇拥着知宁提着灯笼越过游廊山石,知宁未见着依夏,有些奇怪:“依夏呢?在房中守着人吗?”
云儿抬头望着知宁在灯光中身着银狐锦裘明媚娇艳的脸,一时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