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了一句:“若是两家结亲,他也不得不为父亲所用。”
郑文甫扔下笔,墨汁溅落,晕染在宣纸空白处,洇湿了一沓写好的字。
“亏你还想得到这一层!”
面对父亲的指责,郑钧垂眸不语。
户部掌钱谷之政、贡赋之差,自郑文甫接手户部以来,根基尚浅,量小力微,便有意在一些历事监生中选些德才兼备的为自己所用。
“那袁邺为人古板,定是要按吏部考核程序选派监生历事,前任尚书贬谪后,户部所剩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朝中局势波云诡谲,结党营私的大有人在,若是不能将户部上下防疏堵漏,只怕……
“袁邺若是与我们在一条船上,将些好拿捏的监生派到户部各司,方可解当前燃眉之急。”
郑文甫复又低叹:“可惜了你大哥,偏和绯烟楼那桩案子有些牵扯,不然我也不必如此急于笼络人手。”
听到大哥,郑钧不由神思飘忽起来。
二月前,卫国公府的三少爷死在一名花娘床上,那房中花娘矢口否认自己杀害了卫三少爷,当众喊冤,称凶手就在绯烟楼之中,闹得楼里人心惶惶。
当今圣上颇为看重卫国公,知晓此事后,龙威大怒。
表面上看起来是要为卫国公府的三少爷寻找真凶,实为敲打绯烟楼中各权贵子弟。
那日牵涉人物众多,包括郑钧的大哥郑衡也在其中。
最后真凶没抓到,花娘难逃一死,圣上更是借此大整官场狎/妓不正之风,在场所涉官员,降职的降职,罢官的罢官。
因郑衡与那卫国公府的三少爷曾当众起过冲突,还被大理寺叫去审问了一番。
在郑文甫多番游弋力保之下,还是遭了皮肉之苦,但好歹保住了官身,现被下放去了南边州府任职。
郑钧想来倒是自己的不是,若当年在那三少爷面前认下错误,也不至让大哥现在身陷囹圄。
望着烛火跳跃中双鬓染霜、浓眉紧锁的郑文甫,郑钧面沉如水,不由地挺直了脊背承诺:“父亲放心,儿子定当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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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郑府的邀贴如雪花般飘进了袁府的伴月阁。
不巧的是,知宁那晚湖边一游,回去便染了风寒,因此未如约应邀去过郑府。
白氏倒是去了几次,每次回来都对郑夫人赞不绝口。
郑府那边极有耐心,每隔五六日派人送来好些补品问候,只道郑夫人与知宁船上一见,觉得分外欢喜,让知宁好生调养,待身子好了再来相会。
这让知宁在病中更加忧思不已。
外面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清楚郑府有与袁家结亲之意,一传十 ,十传百,曾经欲等知宁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家大都歇了心思,所以郑府的殷勤在白氏那儿倒显得珍贵了起来。
这场伤风来的格外缠绵,乃至知宁及笄那日,依夏为她涂了厚厚的一层胭脂,才勉强遮住了苍白的病容,略带圆润的脸庞也消瘦了许多。
待她病好后,白氏重金寻了几位擅长烹饪的厨子,整日里变着花样儿给她进补,又在伴月阁中休养了半个多月,这才大好起来。
“依雯姐姐,高点,再放高点。”
两个穿着黄衫儿扎双髻的小丫环兴奋的围着松着线轴的依雯。
“哎哟,知道啦,你俩別扯我袖子。”
小丫环们咯咯笑着,伸手去够那长长的线。
依雯急得团团转,这两人分明是来捣乱的,她看向廊下的依夏喊道:“快来把这俩人领走,这风筝是给小姐放晦气的,我好不容易放起来,一会儿还不得让她俩扯飞了。”
倚在亭中下棋的知宁闻言,不由笑道:“晦气可不就是拿来放飞的,依雯你尽管让她二人扯飞了去。”
此话一出,依雯这才任她二人拿着线轴胡闹。
眼瞅着线轴上的圈线到了底,风筝尽随风而去后,依雯赶紧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宝琢楼的春娘子甫一进门,看见依雯一副颇为虔诚在祈祷的模样,还以为伴月阁中今日在做什么法事,怕冲撞了少东家,便停下了步子,立在葡萄花架边静静等候。
依夏见状,只得笑着迎上前去:“春娘子来了,依雯在为小姐祈福呢,小姐等你多时了,快进来吧。”
春娘子才跟着依夏穿过花架游廊,来到知宁所在的亭台。
听闻少东家缠绵病中一月有余,宝琢楼上下都十分挂心,往府里递了好几次消息,却都被夫人身边的人打发了回去。
今日得了依夏姑娘的信儿,少东家已大好了,春娘子便亲自赶来了伴月阁。
亭中的少东家身着一色青水缠枝纹袄裙,膝上搭着条织锦绒毯,正翻着棋谱,捏着手中的白子缓缓而落。
依夏上前一步回禀道,“小姐,春娘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