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诺尔想,她不是天生的精明便是阿尔诺德家的成果,那个老头该感到自豪哩。他想到安娜,之前与这黑发黑眼的女子见过一面,就在岛上,一起用过午餐。那时没有鹤笃,安娜还未恋爱,不过心里已装下了一位英雄式的人物,谈起他神色温柔,好像没有比想起他更幸福的事;那时妮可莱丝也是无忧无虑的,除了父亲的过世和母亲的冷漠让她变得有些忧郁,但在柯艾尔的陪伴与帕里(柯艾尔第一次见他出自好意真心地关心他人,有些震惊)的安慰中很快走了出来,使痛苦化作深埋于心底的缅怀。二十二岁的妮,十一岁的鹤笃。亲眼看见母亲葬身于大海,只见过父亲一面,同父异母的哥哥斯洛和弟弟中的一位正在为永生奔走,另一位因鹤笃的突然离去进入叛逆的年纪。萨马卡泰尔收集的资料在他回到岛上的第一天就来到诺尔手中,于是他制定了几套应对方针,宗旨是:使妮可莱丝不再伤心。
你若问后来?
后来安娜嫁给了她心目中的英雄,发现英雄不仅爱权利,也爱美人,于是一怒之下制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隐世。在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惊慌失措之时英雄又露面、教她产生动摇,放弃了孩子的实际抚养权。孩子离开后安娜又抑制不住思念,被英雄的一位儿子利用,临番醒悟放弃自己的生命以保孩子平安,在诺尔看来她是一个懦弱的母亲,凭爱而活,爱消耗了她却未给她丝毫真实的依靠,她走得太早,留下女儿一人孤零零的,留下需要成长才能抹去的阴影。
那位寻求永生的人爱上了他的猎物,矛盾中带走猎物的孩子,最终死在他爱的人手中。他是幸福的,因为前生的遗憾不再留存。
英雄因为其子和他自己的错误失去了整个王国和生命。他少年聪明,青年愚钝,中年为求安逸和谅解变得愚蠢。
后话不多说。鹤笃整理行装,带了三枚诺尔制作的消念贴前往埃珍大陆的克里姆森国取一把钥匙,再到安斯特修道院。她和诺尔的约定是:完成五件任务,死十人,他便带着鹤笃毁灭阿尔诺德家。
10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被一幢建筑触动到落泪。
修道院在我看来不过对是自身宁静的追求者、信仰狂热分子和逃避责任的人所处的地方,何曾想到失去人影的修道院如此寂静。
我在克里姆森拿到钥匙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兰特修道院,希望用钥匙打开未来的财富,一路上却不断回想起在旅馆遇见的两个男孩。看上去比我大一些,结伴而行,身手高强,我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对抗两人的联手。不知怎么的,银发男孩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升起,就像按下了重播键,清晰地像在一旁环绕,“你以后都可以不用杀人了。”他的表情严肃认真,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
远远不够……我没有复仇的能力,也没有更多的耐心等待,在柯诺尔出现的那一天我已经预感到会有改变,他的笑容云淡风轻,世上所有难事在他都是轻而易举,不仅人的生死,国家的覆灭也是弹指烟灭。已经快两年了,没有梦境,无法入睡的生活终于再次转动,在我亲眼看见使它停滞的国家覆灭后才会逐渐回到最初的状态吧。那时我才十二岁,是和她生活在山脚下屋子的天真快乐的女孩。怎么可能?我根本回不去了,哪怕忘记一切,身体也会记住,何况支撑起我生命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和她并不曾一同去过修道院,原谅我用“她”这个代词,称呼已经无所谓,此刻同她曾带给我的同一种宁静和心安的感觉回到我身旁。“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似乎听见她在对我说话,想必是那些年她对我的精神的塑造在她逝去的现在表现出来了,我很庆幸没有被后来的另一种教育毁去根基。接着黑发男人出现了,从修道院的顶端落下来,穿着蓝色的卫衣,站在原地缓缓转头看向我,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我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走在这个边缘上,我也是其中一个。
“你有钥匙吗?”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仅与他对视,直觉告诉我要谨慎作答,然而我还是脱口而出,“我不会把它给你的。”
“没关系,我只要里面的东西。”他笑了笑。
我的左脚已经迈了出去,而右脚一个回转使身体再次朝向他,在空中停滞的瞬间我从内衬中取出一张薄纸片贴到喉咙位置,说是纸片不仔细看却如同皮肤的一部分,柯诺尔临行前给了我两张,用来发声。“钥匙是我的,我的生命也是我的,只要你发誓你不会夺走它们。”
“我从来不对陌生人发誓。”
“那么……”我退后了一步,我必须活着,“再见,你永远无法到你想去的地方。”
未待语音落下,我已使双脚离地,翅膀倏地展开,几乎以风一般的速度后退,而他竟然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我的手腕。不!我叫道,“松手!”我看清了,看清了他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接着我已飞上空中,一个翻身后大喘气,手腕的灼痛感异常强烈,抬起来看手指的痕迹异常清晰,红得刺眼。
飞行永远没有止境,我甚至睡着了一会儿,醒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