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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在老宅里住时,老宅院子里的一些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在老宅院子里,对我外婆的记忆,有两件事。一是记得外婆(“外”,在我家乡方言念wei音)没天未吃早饭之前,手里端着半碗水,向着东西南北的天空,各方举了举,这种动作不知是敬拜天?还是敬拜什么神?外婆是个中等个子,没有我母亲高。外婆不瘦也不胖,四方脸盘,给人慈祥和善的面目。因我的外婆是个吃斋念佛的人,虔诚到让我母亲为她炒的菜,得把我们用过大油(方言,即猪油)炒菜的铁锅红红(即铁锅烧红后才能用)后只用芝麻油炒。另一件事是在老宅院子青砖铺的地上,放着一个捣蒜用的石擂臼(石臼),我蹲在石擂臼旁,看着面前石擂臼里被捣碎的二丑(一种中药牵牛子)不停的哭着,而身旁站着厉声威逼着我用小手抓石擂臼里的碎二丑吃下去。捣碎的生二丑是多么的苦,跟本无法使幼小年龄的我一点点吃到嘴口再咽下。在我幼小的年龄里外婆威逼吃这很苦难咽的东西,不明白为什么?身边也不见有其他人哄我,或是劝解厉害的外婆。我就蹲在地上,半晌时间里,哭哭吃吃,吃点二丑咽下后,外婆会再捏点白糖放你嘴里。小时候的我,最怕外婆威逼我吃这难吃的二丑。后来知道外婆让我生吃捣碎的二丑,是让打掉肚子里的蛔虫。但我大些时,记得已有叫“保沙糖”(实际叫“宝塔糖”)的一种小孩子吃的打虫药,吃起来还是甜甜的,为何在我小小的年纪里,不给我买这种打虫药吃,而不只一次被外婆威逼吃捣碎的很苦难吃的二丑。
我很小时候去过外婆家一次,并没见到外婆,后来外爷和我舅舅们迁移到桐柏县。但故乡的流传一首关于去外婆家的民谣,小时候的我也会唱。至今我还记得是:“山老鸹黑幽幽,俺上外婆家住一秋,外婆见了真喜欢,妗子见了瞪着眼,妗子妗子你白瞪,豌豆开花俺都走,从哪走,从山走,山里有石头。从哪走?从河走,河里有泥鳅。大里揩不住,小里乱不溜,不溜到南场,看见人卖糖,卖糖里卖啥糖,芝麻糖,叫老爷尝一尝?粘住老爷嘴,给老爷倒杯水,粘住老爷牙,给老爷倒杯茶……。”而我小时候,既没住过外婆家,也没见过妗子。小时候记得外婆一脸和善,可对我吃捣碎的二丑却厉害的很。
小时候不但吃捣碎很苦难咽的二丑,而且还会被母亲领着到东坡喊大姆家“按疙瘩”(我们家乡把“按”,读成nàn音,叫“nàn疙瘩”,用一中指上沾上白矾和香油,小孩子把嘴张开,中指既深深,又很很地插入喉咙里),我也最怕这“按疙瘩”事了,是非常害怕恐惧。但喉咙里老疼,就被母亲领着去“按疙瘩”,哭也不行,也得“按”。长大后才知道这叫扁桃体发炎,但小时候不去吃药,而用土法医治,庆幸并没有发生不良后果。
小时候记得,夏天里天太热,晚上就睡到院子里。西挎院里住的我喊二姐的,有时晚上和我姐姐在一起,也住到我们家的院子里。喊二姐的本是山东人,和其母亲及大姐三人从山东逃荒到河南,留落到硃砂铺改嫁给西挎院六奶家的二儿子。西挎院喊六爷和六奶生养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六奶的闺女嫁到山里,而解放后三个儿子都没娶下媳妇。不是领着“前边”(音写,方言,指和前夫生的孩子)女儿们从山东逃荒留落此处的妇女嫁给六奶的二儿子,虽住着高楼大瓦房的三个儿子,都要成光成汉。喊二姐的是从山东带来的,不是六奶二儿子亲人的。喊二姐的也大我姐姐几岁,而喊二姐的长得很漂亮,常辫着两根乌黑粗长的头发辫子,她的脸上泛着一层粉红色,模样十分的好看。喊二姐的说话温声细语,犹如大家闺秀。但后来喊二姐的却嫁给本队的赵姓人家,这家里的家景不好,人也一般,并且王姓和赵姓“不睦”,解放后王姓多是害成分,自然常受好成分的赵姓欺负。喊二姐的要嫁给赵姓人家,使六奶家的大儿子不满。记得我已到坡上盖的房子里住了,一次突见已在我家后面住的六奶家的大儿子手里拿着一把刀子,被六奶的小儿子死死抱着,六奶的大儿子也没挣脱。后来才知道,六奶的光成汉大儿子,要去我喊二姐要嫁给赵姓那家男的拼命。虽然长得标致的二姐,却嫁给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感叹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每年夏季里的热天晚上,我和母亲都会睡到老宅院子里的青砖地上。把青砖地上扫一扫,铺上一张苇子大席,就睡在上面。虽然住的老宅是个“破叉露院”(音写,指不是完整的房院),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安全。而夏日的夜晚,躺在院子里铺的席上,仰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给人一种宁静又神秘的感觉。
每个夏日的晚上,我躺在院子里睡觉的席子上,望着遥远神秘,而又使人遐想的星空,我会数星星。那时的我,对天空只是停留在大人们叙说的传统“神”的认识里,认为天上是有老天爷管着的,也认为大人们说的天上的一颗星星,就是地上的一个人,一个人死了,一颗星星就要落了。
特别是每逢升在天空上的圆圆月亮,有时格外皎洁,把夜晚的老宅房子和院子照得一清二楚,但这比白天日光下的照耀又是一种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