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铺''三个字挂着。
因为战事刚结束,公海外刚解除了封锁,码头上没有外来的船只停靠,工人们一时半会没有开工。
枯黄的梧桐落叶在微风中飘零,时上时下。仿佛在告诉人们季节的更替和生命的短暂。
在码头最大的三号仓库里,此时正围着整堆整堆的人群。
百多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没有声音,现场却是一片的萧杀,仿佛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时发出的闷热。
人群中摆了四张宽大的太师椅,椅子旁还分别摆了一张小方桌。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帮会堂口的堂主,他们也是十六铺码头上几个最大码头的把子。
四位堂主均是阴着脸,有人在泡功夫茶,有人在低头算账。
还有人搂着自己的姨娘在调戏。姨娘是码头上老弄堂里翠玉楼的姑娘,一把年纪了涂脂抹粉,一看就是三百块包一天普通的货色。
仓库里黑压压的一片,气氛很是紧张,连光线照进来,都会变成一种不吉祥的死灰色。
十六铺上最大堂口天通码头的洪堂主一声不吭,黑色的长袍墨渍般铺在桌面上,只露出一双干瘪、苍老、鬼爪般的手,在玩弄着佛珠手串。
一个师爷样的人物站出来,清清喉咙,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今天是华顺堂口的朱四少爷邀的大家,说是重新划一圈码头的摆盘。”
说完,他看了一眼在场的各位堂口把子。
“至于怎么个划法,就等各位堂口把子说道说道了。”
洪堂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把玩。
“我天通不大不小的堂口,有的吃却也是吃不饱的地,至于划不划的,我听帮会老爷子的。”
师爷说:“我黄某人就是个管事的,地盘还是由你们堂口的把子说的好。”
“十六铺最大的码头是哪个?”
一个少年堂主问黄师爷,“是不是洪堂主的天通码头?”
“以前也许是,现在却不是。”
“为什么?”
“因为自从老头子(杜月笙)离开上海去了香港后,这里的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洪堂主黯然叹息。
“从今以后,十六铺再也不会有十年前的那种生意场面了。”
少年堂主不语,他是华顺码头新任的堂主朱四少爷。
是他提出了重新分配十六铺码头地盘的提议。
也是他发出了堂口会面,邀请十六铺八大堂口大小十六个码头把子坐在一起说道说道。今天是会晤前几个重要堂口的堂主先行商榷一番。
当然,如果谈不下来,那就是各个堂口的刀口相见,生死定调了。
“现在生意最好的是哪个码头?”
朱四少爷又问,仰面看向扬子江堂口的郝堂主。
“是不是今年才坐起的杨子江码头?”
“不是。”
“我想起来了。”朱四少爷说得极有把握。
“是刘河口裴堂主的高阳,一定是刘河口裴堂主的高阳!”
“也不是。”
洪堂主突然说:“你说的这些码头生意虽然都很好,却不是最好的一个。”
“最好的是哪个 ?”
“是谢堂主的南口。”
“南口?”
朱四少爷惊奇极了,“当今上海滩最好生意的码头是谢堂主的南口?”
“是的。”
三百个人,一个码头。
一个三百人打出的一个码头,在翻滚的黄浦江水面,默然地成为了生意最好的码头。
洪堂主又是叹息一声。
“可惜的是,当下南口谢堂主却不在场。”
朱四少爷听了,说:“他今天不在场,明天总是会来的。”
“明天一定会来的!”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外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