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裴怀雪忍着伤痛从榻上起身,摸索着到桌边喝水。
她不想惊醒别人,解了渴意以后,就端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月光发呆。
“裴怀雪,你疯了吗?”
胥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张阴鸷的脸半明半暗:“你提拔那小子,不是存心同我作对吗?”
裴怀雪将盅子一搁,抬头笑眯眯地望着他:“是啊,我就是存心要恶心你。”
胥原重重一甩袖袍,猎猎作响:“真可惜你前几日没被杀死。”言罢他冷哼一声,“他若在隔壁安安分分的,少来我这里捣乱,我也可以装作相安无事。”
裴怀雪这会儿才起身,眼神毫不顾忌地落在胥原身上:“如今,我可管不了他。”她眸子极亮,毫无怯意。
胥原双拳紧握,脸颊鼓鼓囊囊的:“你,你有病!”
裴怀雪不由失笑,愈发对胥原轻看几分:“你是第一天识得我吗?我病得,可不轻。”
胥原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偏偏面前这人形容极坦荡,活脱脱的耍赖模样,他对质无果,又恨恨甩下一句:“我懒得管那么多,你,立刻马上,滚回京城!”
“那倒不用你催我,不日,殿下便会来接我的。”她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到时候,你问问她,允不允你所求。”
胥原眉毛不耐烦地蹙起,抬手重重往裴怀雪肩上重重一劈,在她猝不及防倒地过后又重重往她腿上踹了好几脚,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裴怀雪再醒来时,听到了平阳并不会前来的消息,她似乎早有准备,按部就班更衣洗漱,脸上未曾出现过一丝不悦之色。
直至车夫放下马车的轿帘,她一张彬彬有礼的面容这才垂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地询问身旁的近侍:“怎么说?”
“说是平阳公主惊闻丞相遇刺,吓得噩梦连连,已经数日不能起身了。”
裴怀雪眉毛一横:“她如今都什么年纪了,还能被这样的消息吓到。”她顿了顿,又轻声道,“无用。”
近侍听得这一声无用,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普天之下,敢如此非议公主殿下的,长渊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他低着头,冷汗涔涔,直至裴怀雪声音轻柔下来:“罢了,回去看看她。”
于是乎,裴怀雪怀着一颗许久没有的关怀之心踏进公主府——这座圣上新为平阳建造的府邸,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平阳面色红润,纵马草场,她将手里的弓拉满,正中靶心三四箭。
她跃下马,娴熟地接过帕子擦汗,脸上是裴怀雪不曾见过的客套笑容:“裴相驾临,有失远迎了。”
“微臣听闻公主病了。”
平阳任由着身旁的人剥下身上的铠甲,大口地喝着水:“裴相误会了,都是底下人胡诌的。”
“那你为何……”
“为何不去接你吗?”平阳笑了笑,像从前一样揽过裴怀雪的胳膊,扯着她行在路上。
这才走出去三两步,平阳却忽然顿住,她侧过身来定定地望着裴怀雪:“因为我不想去。”她见裴怀雪面不改色,又补充道,“甚至不惜推了圣旨。”
言语过程中,平阳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裴怀雪的五官上不停打量,期待着看出点什么不同的情绪。
不料裴怀雪听完目光却是俶尔一亮,而后迅速垂睫掩了下去:“殿下随心,最好不过。”
*
冬去春来,嫩柳抽枝,四季变换,不过短短一两年的光景,七星剑已被谢玄搅作一滩浑水。
他阳奉阴违,挑拨离间,喜怒无常,刺客团体分明再不断扩大,却隐隐有分崩离析的趋势。而他费尽力气爬上主司之位,只为对门中积弊一概视而不见。
有传闻说他性情暴戾,杀人如麻,此言虽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一些地方却是所言不差。
今春过后,裴怀雪再没来过,即便是以黑袍加身的隐蔽姿态。她像是一片飞雪,匆匆飞来,却立时融在了这里。
日头一晒,原先的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鸽而来的刺客名单也与之前大有不同,上头有不少谢玄眼熟的姓名,有父亲当年一起起事的,有兄长的几个友人,甚至还有从前王府的二管事李莫回,他居然还没死。
谢玄将名字以密文摘出来,将原先的纸张点燃之后顺手丢在火盆之中。
忽而,手臂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紧皱的眉头瞬时展开,唇角荡开一抹笑意:“怎么了。”
白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门中解药有异,我想你该去处理,一下……”
谢玄不明所以,却也顺着她的力量缓缓起身往屋外去。盛夏时节,日头毒辣,他身着薄衫,脊背上渗出了微微的汗珠。
手心里的温热也阵阵扑来,他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握得更用力了些。
白川感受到不对劲,立时回过头来:“你握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