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老江现在还总说起你,夸你有胆识,有能力。”
她讶异地转过头:“是吗?我还以为他肯定背地里臭骂我呢,说我离了主流媒体,竟干些不入流的事儿。”
吴中明笑了:“老江对你是严厉,但他其实很欣赏你的。”
两个人说笑着,忆往昔,叹今朝,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了。
樊施施跳下车,开始举着GoPro录视频,在镜头前说着导语,走进“女人村”。
此处靠着河流,主要是做船员的生意。这些船员在水上工作,一离家便是三两个月,因此经常会来这里光顾。
村子是一片延伸出来的水上之屋,木头一搭,便是连接村子与外界的唯一通道。樊施施走过那根颤颤巍巍的“桥”,桥下河水浑浊。樊施施见识过孟加拉河水的威力:常常是有人在水上的厕所撒尿,旁边不远处就有男孩儿在洗澡,再不远处的码头是女人们在洗菜。
“吱呀吱呀”,脚下的木板作响,樊施施吓得脸色都白了,要是真的掉进了这河水里,她有种这辈子都干净不了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根“桥”,每天却有数不清的来客,由这里通往那里,去到他们的寻欢之所。
吴中明率先跳过去,转身递过来一只手,一个精瘦的孟加拉向导使劲指着她面前的一块木板,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激动些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吴中明,他依旧伸着手:“他说这块板子松了,千万不要踩,直接跳过来。别怕,我接着你。”
“哦。”她应一句,没接他的手,长腿一跃,轻松松跳到土地上。
妈妈桑来接待了他们。她穿着鲜艳的沙丽,又黑又矮,身体肥大,对于樊施施这位金主,倒是显得客气。樊施施让吴中明帮忙问她,能否找一个姑娘愿意接受她的采访。妈妈桑连声点头,转头就给她热络地去寻,同事带着樊施施,在村子里转悠了起来。
手机在包里震了震,屏幕亮起,袁珲在微信上又拍了拍她。好几个小时了,她始终无暇去看手机。
村子很破败,道路狭窄、泥泞不堪,几块铁皮、几根木头一搭,就是一间屋子,姑娘们的闺房,同时也是待客的房子。
有生意的姑娘关门做生意去了,没生意的姑娘或四处闲晃,或盘腿坐在一起聊天。樊施施的闯入,无疑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干净清爽的东亚面孔、利落简洁的打扮,在这里都显得尤为格格不入。背上背着的旅行包和手上拿着的GoPro,骄傲地彰显着一种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气质——自由而独立。
樊施施感受到了无数的目光,羡慕的,渴望的。
她忽然觉得,没有勇气再在这里逛下去了。正巧在此时,妈妈桑也递来了消息:她安排了一位姑娘接受采访。
姑娘名叫盖娅,圆圆的脸盘子大大的眼睛,浅棕色的皮肤在这个南亚的国度里绝对算得上白皙。一靠近,就有股浓烈的气味,说不上是香料味还是香水味。令樊施施诧异的是,她脸上神情还显着懵懂。
盖娅带她们去了自己房间,低矮逼仄的铁皮屋,连个窗户都没有,仅靠一扇小门艰难地搜集着光线。但一眼望过去,里面竟然收拾得颇为整洁,梳妆台上摆放的小盆栽还有床头的卡通抱枕,都暗暗诉说着主人小女孩儿的心性。
樊施施瞄到了那张床,橘色的花毯子铺得平整,倒是干净。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象着,姑娘就是在这张床上,做着皮肉生意。
樊施施冲她轻轻一笑,对着吴中明说:“你帮我告诉她,她的屋子布置得很漂亮,很温馨。”他把这句话翻译给盖娅,盖娅笑了,显见得开心。她在床边坐下,搓着手望他们,羞涩地等待接受采访。
樊施施不敢坐过去。她自然地把脚迈出门,领着他们出了这间闺房,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外,完成了这场采访。
盖娅是个温和的姑娘,几乎是有问必答,她告诉樊施施,自己今年21岁,但樊施施看她的脸庞,有没有18岁都得打个问号。她怀疑是妈妈桑叮嘱了她必须谎报年龄,因为即使孟加拉□□易合法,但未满十八岁便入行也属违法。
一开始樊施施斟酌着话题,在感受到她的配合后,她开始试探着深入。盖娅说,她是自愿来的,自己没有受过教育,除了这里,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谋生方式。
樊施施:“那你想过离开吗?”
盖娅苦笑点点头:“当然,但我恐怕只能饿死。”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在死亡和苟活之间,必须二选一。
走之前,樊施施给了盖娅一笔钱,以表谢意。不小的一笔钱,至少对于盖娅而言是这样了,樊施施暗自算过,这抵得上她做十次生意。
采访开始到结束,盖娅一直都是笑着的,眼底有轻轻的忧愁,面庞又是少女特有的青涩。直到樊施施递给她钱的刹那,她把钱紧紧攥在手里,眼眶湿润了。
樊施施无法再去问,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着什么,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