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还是不要接电话(3 / 8)

管谁死了,都别想让我再收拾后事。

我只探视了那一次,后来又在他们出狱后见了一面,做了一桌子豆腐,然后再没见过。我打定主意要和他们断绝来往,路过听到他们的名字都要捂住耳朵。

伊佐那的牌位我一直没丢,这些年来回搬家也都好好带在身边。这样做肯定不是因为想他,而是因为怕他。

我不想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所以我想不起伊佐那的任何优点,也想不起我和伊佐那在一起时任何美好的回忆。我强迫自己只许记得他的暴躁,记得他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神经,记得我们冲突时的撕咬殴打,记得自己被他殴出的青紫和疤痕。这样我就不会怀念他,我只会怕他。

我知道他最怕孤单,如果没人给他上香、扫墓,亡灵节没人给他送花、烧礼,他肯定要闹得所有人都不好过。所以我宁愿自己辛苦一些,让这只鬼老实一点儿。

我都这样尽心尽力了,这家伙为什么还阴魂不散!

我被灵异事件扰得无心工作,同事也瞧出我的不对劲,调侃我婚前忧虑。

我看着同事调笑的脸,突发奇想拿起手机贴住耳朵,像被骚扰的那晚一样。

"你要不要吃拉面,我同事说有家拉面很好吃,叫她给你介绍一下。"

我把手机递给同事,同事不明所以地接过去,贴在耳朵上等了会儿,又还给我,莫名其妙说:"哪儿有人讲话。"

我松了口气,心想那天果然是月黑风高撞了邪。

我刚要放下手机,忽地想起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关键点。我冲手机说:"老公啊,你不是要吃拉面吗?人家跟你介绍,你不讲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我胆战心惊地将手机重新递给同事。同事看我的样子笑起来,笑我跟未婚夫讲话都这样紧张兮兮的。

我的手心浸满冷汗,我不知道这会儿应该祈求哪一种结果。我脑袋里好像被塞进一块注水的棉花,膨胀、潮湿、沉重。

"啊呀!商店街那家确实很好吃!老店的口碑绝对不会出错。不过最近东口开了家新店,情侣一起还有优惠哦。"

"欸?您喜欢咖喱口味呀,他们家咖喱拉面我没有尝试过,不过应该没问题吧。哦哦哦,哈哈,真羡慕你们的感情。"

我听着同事欢快的声音,衣服被汗浸湿黏在后背。同事把手机还给我,冲我暧昧地眨眨眼睛。我不敢露出端倪,抖着嘴唇跟完全没有声音的电话讲自己要工作,先不聊了。

同事说你未婚夫好爱你哦,你的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真正的未婚夫才不知道我喜欢吃咖喱拉面。

伊佐那死后,我就把咖喱拉面的口味戒掉。不只是拉面,我戒掉和他在一起时的所有习惯。我现在是一个全新的人,一个和伊佐那毫无瓜葛的人。

我开始疯狂地尝试,公园里晨练的大爷大妈、电车上昏昏欲睡的上班族、赏樱的高中女生、餐厅的服务员。他们跟我说哪儿的鱼市热带鱼很活泼,哪儿的吉他音质最好,哪儿的酒吧莫吉托最经典,哪儿的泡芙奶油最香甜。但是我已经不养鱼,不弹吉他,只喝啤酒,奶油过敏。

接着,我发现就连路过的小狗都能冲手机汪汪两声,我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我去医院,耳鼻喉科、精神科,但凡能和这事沾边的科室我挨个检查一遍,结果都是正常。心理医生看着我全部及格的检查报表,问我想聊些什么。

我问:"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生物都能听见我死去前男友的声音,这正常吗?"

医生竭力保持和蔼微笑,试图不让我发现他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又一次冲电话喊:"老公,我来看精神科了,我觉得我有神经病。"

我把关机的手机递给医生,然后医生跟电话说我可能有婚前忧虑症,让他好好照顾我,多关心我。

我听他给我的"幽灵丈夫"科普婚前忧虑症的种种后果和抑制方式。我的手藏在包下,把自己掐地生疼。

这么疼,肯定不是做梦。

我去香烛店买了最贵的香,回家后把它们全部插到伊佐那牌位前的香炉里。

我说你别闹了,我要结婚了,你可不能这样,这不是耍无赖么。这么多年光给你买香都花了我不少钱,你再给我添乱子就是你不对了。

我陷入魔怔的循环,去店里买纸扎、纸钱、香烛,去墓园悼念,再从马路边随便抓一个人,叫他接听电话。我去庙里找和尚,去教堂找神父,甚至跑到道观见了远近闻名的大师。没半点儿用,那些和尚、神父、大师,他们和伊佐那聊得很开心。

不知道伊佐那经历了什么,死了到会和别人交流了。

这种对我而言如同谎言一般的电话打多了,接到真正的电话时反而吓了一跳。

未婚夫问我最近怎么总是关机,我随便找了个理由。他忧心忡忡安抚我讲工作不要太辛苦,叫我注意身体。又说拿到了一部分稿费,想带我出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