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边,两个身影正在谈话。
“公孙大人真的要回封地?”令尹子常面带惋惜。
玄衣少年淡淡道:“家母病重,针地的百姓也希望我回去,我过几日就会动身。”
“难道郢都风光不比针城,大人连一眼都不愿回顾吗?”子常语气惊讶,谆谆善诱:“王都的机会很多,像凤岐你这样的才俊,很容易就能得到王上的赏识,高官厚禄更是不在话下。”
公孙固素来不喜子常的所作所为,略微沉吟一刻,便道:“人各有志,令尹大人追求的‘道’和我不同,我此次来郢都,并非为了俸禄和官职。”
“凤岐可是担心以你的才能,会遭受小人嫉妒,招致谗言?”子常熟稔地拍着他的肩,“你不必忧虑,我这把年纪的人最是爱才,只要我说一声,你公孙凤岐是囊瓦的朋友,楚国上下绝对没人敢在你头上动土!”
公孙固皱眉避开他的手,子常的笑容僵了一下,又道:“失礼,失礼了。”
墙后听壁脚的芈纾差点鼓掌叫好,千万不能让子常得到这只孔雀!
她一大早就扮成小寺人溜出宫,听说公孙固住在府馆,就揣着束脩来拜师学艺,没想到撞见子常在这拉帮结派。
王孙圉提过,朝中有一半人都是令尹的爪牙,若是公孙固投入子常的阵营,王兄真是一点胜算都没了。
“令尹结党营私,就不怕有人看见?大人请回,我不会再见您。”公孙固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子常碰了个硬钉子,收起假笑怒道:“你不过是个城尹,竟敢在我面前摆谱!这方圆三里都是令尹府的人,你若是聪明,就作壁上观,早早滚回针城去。”
“难道我该后悔没有像您一样利欲熏心?”公孙固望着他,眼神冷得像冰,“当年郤宛战功赫赫,您惧怕王上冷落您,便伙同费无极烧了他一家;之后您又因百姓怀念郤宛,反而杀了举荐您坐上令尹之位的费无极。此等行径,令我针城百姓叹为观止,若我为虎作伥,家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子常为官多年,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气得浑身发颤:“今日这番话,你可别后悔!”
说罢便拂袖离去。
公孙固这番话听在芈纾耳中,真是如仙乐一般悦耳,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她憋笑憋得辛苦,躲在墙角咬袖子。
“出来!”
一声冷喝吓得她跳了出来,心虚地磨蹭到潭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
公孙固瞧见是她,极快地压下惊愕,指指她的影子。芈纾这才捏了把汗,从他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截纤细的影子,而子常是背对墙的。
废话不多说,她从包袱里拿出四小壶酒,十条肉干,还有一只布缝的小狗,认真地双手捧到他面前:“请先生收下。”
公孙固显然被她这阵仗给震撼到了,用指尖捏起那只四不像的小黄狗:“公主这是做什么?“
“《礼》有云,拜师要用酒、肉干和一条狗,我一遇到狗毛就要打喷嚏,只能亲手做一只布狗送给先生。”
公孙固不知该说她什么好,硬邦邦地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拜师!我不收徒,更不收公主。”
难道还有别人来找他?
芈纾急了:“先生,你精通百乐,教我一样就足够了。你昨日吹的笛子特别好听,我想学,请收下我。”
她规规矩矩地俯身一拜,公孙固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你快起来!”
芈纾以为他要答应,喜笑颜开,站直了身子却听他道:
“我不收徒弟,尤其是喜欢迟到的徒弟。你伸出手来。”芈纾茫然地伸出双手,他扫了一眼:“我也不收没干过活的徒弟。学乐器很辛苦,你学不了。”
“我不喜欢迟到!我昨天只是临时迟到了半盏茶,连王兄都没说什么!我也能吃苦,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公孙固不客气地道:“王上大喜的日子,难道还要因迟到而斥责公主吗?我一介小官,担当不起先生的重任,况且不日就要离开王都,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他将一枚饴糖放在她掌心,不以为意地转身:“公主若生气,可以告诉王上我与子常勾结,让王上将我贬为庶人或吊在城门外。”
芈纾真的生气了,愠道:“我敬仰你的才能,才想拜你为师,不收就不收,你何必用这种话来奚落我?我看你自视过高,迟早要吃亏。”
公孙固笑着走远了,她盯着他的背影,嘟囔道:“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笛子吹得好!孔雀不收我,那乐工总得收吧,我就不信……”
*
芈纾回到宫中,打听到那名被王兄夸奖过的伶人明日上午要去王后宫里独奏,又缝了一只小黑狗。有了公孙固的教训,她在肚子里过了一百遍要说的话,想了一千种对策防止乐工拒绝收她。她可不能直接去找乐尹,被王兄知道要禁足的。
太阳甫一升到檐角,她就收拾好了包袱,在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