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纾拂去帽子上的梅花,远远地冲他喊:“知道了,谢谢你,宵征!”
少年手里掂着两颗小石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三
暮鼓敲过,天边的光辉渐渐隐去。
芈纾用过晚膳,在寝宫心急如焚地等消息,戌时过后,派去接应的一队侍卫空手而归。
“王孙大人出城不到五里,就看到了坠在崖下的车舆,当场昏厥。两个仆人已经摔死了,没看见公孙固。”
芈纾僵在原地,楚王也怔住了,让侍卫退下,继续找失踪的人。
“都是我不好,我真不该让先生去,他那么大把年纪……”她眼圈一红,“我去看先生……”
楚王安慰她:“他身子一向健朗,只是伤心过度。你去了扰他休息。”
芈纾哽咽道:“我悄悄地去,不叫他知道。”
盈满水汽的黑眼睛恳切地盯着他,楚王揉揉她的脑袋,“不行。”又柔声道:“公孙固是个聪明人,既送来消息,一定不会有事,你别太担心。”
芈纾愕然地瞪着他:“你不会以为我……?”
楚王自知失言,尴尬道:“阿兄想岔了,你才这么点大。”
“脑子里尽想奇怪的东西,还一国之君呢!”
她又从鼻子里小小地哼了声,举步走出殿,想想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沿着阑干神游太虚地走。
天上只有一梳半月,淡银的光洒满了整个庭院,清冷的梅香好像是从云海里涌出来的,丝丝缕缕地包围住她。
“阿季。”
芈纾回头,母亲微笑地立在门柱边,清辉把她美丽的面庞雕琢得更加雍容。
她扁了扁嘴,扑到孟嬴怀里,惆怅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芈纾道:“烦心的事可多了,王孙先生昏过去了,阿兄不让我去看他,还急着把我卖出去。”
孟嬴抚摩着她的头发,“那你要怎么办?”
芈纾懵懵地看着她:“阿娘,为什么每次你都问我呢?我想做的事,你们又不会答应。”
孟嬴携着她坐在阶上,望着月亮:“阿娘小的时候,外祖母没有告诉过我遇到一件事该怎么解决,只要我听话。等到大一些,就明白即使是最亲的父亲兄长,也不会每件事都为你考虑。阿娘为什么要你多读书?是因为阿娘觉得许多事情都只能从书里得到经验,当你遇到困难,不会手足无措,只能依赖他人。”
她唇边漾开梨涡,“你现在还小,以后会遇到越来越多的问题。阿娘希望你能按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哪怕只有及笄前很短的时间,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很开心。”
芈纾靠在她怀里,很是好奇:“那你及笄前做了哪些事?”
“比如说,深夜出宫。”
芈纾一百个不敢相信:“阿娘,我可以……”
孟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拿出一块腰牌递给她,“带着人,一个时辰后必须回来。”
“阿娘,你怎么这么好!那我走啦!”
她拍去身上的花瓣,塞给母亲一枝含苞待放梅花,一眨眼的工夫就飞跑开了。
月光如梦似幻,孟嬴依旧坐在树下,手中那支红梅仿佛埋在积年的尘埃里。她细细地凝视着,恍惚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坐在秦宫的屋檐上看月亮的少女。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从容地拂去裙裾上的落花,起身向前走去。
“恕小人直言,公主深夜出宫,有违礼数。”
长随听到谈话,不免忧心忡忡。宜申站在露台上,朝王太后端庄的背影轻施一礼,久久地望着人影消失的角落。
“谁没有违背礼数的时候呢?”
“公子您就没有。”
宜申笑了,“我老了。”
*
王孙圉家住城东北,离王宫很近。芈纾正要从侧门出,旁边好巧不巧奔来个侍卫。
今天诸事不利,还没出发就被认出来了,她不耐烦地掏出腰牌:“看见没?”
那侍卫十六七岁,膀大腰粗,灯笼下的圆脸十分憨厚:“见过公主,请问公主可看见小人的义弟钟建了?”
芈纾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他大哥,他明日才回宫呢。”转念想起母亲的嘱咐,“跟我出去一趟。”
侍卫名唤赵无咎,正是上次闹市中那妇人的儿子,还帮过她和钟建引开令尹子常。他在楚王寝宫当差,下值刚好路过此处,想起与自己同营房的钟建还没回来,便试着问鬼鬼祟祟的小公主,没想到公主对义弟的行动了如指掌。
芈纾轻车熟路地带他出了宫,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孙圉的宅邸。府内灯火通明,并不像是安歇的形状,赵无咎趴在墙头看了一刻,低声道:“王孙大人要出府。”
两人走到正门处,半盏茶后府门大开,出来六七个人,马车上坐着据说昏迷不醒的王孙圉,神情严肃。
“宵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