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笑得前仰后合。
沈絮川千忍万忍,把桂花酒放在桌上就走,不料一个小吏拉住她的裙子,喷着满嘴酒气:“姑娘别劳动了,留下陪咱们吃酒吧。”
“本店不陪客,几位老爷慢用。”沈絮川扯回裙角,笑着退出门。
小吏猛地拍下筷子,冷哼一声:“别给脸不要脸!长得水灵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敢上门!”他眯着醉眼,打了个酒嗝,“你们可知她父亲是谁吗?谁不晓得醋坊桥的小妞,是克亲的命……”
沈絮川用尽全力克制住火气,转身被拦住:“慢着!走什么?这盘蒸白鱼咸得要命,你们厨子自己不尝就端上来?”
啪地一响,银盘被砸出,油汁四溅。
沈絮川懵了一瞬,差点破功掀翻桌子,“盐放多了,诸位何必委屈自己吃下半条鱼?”她深吸一口气,“今日就当给您几位赔罪,这一桌由小店请,小女再传几道菜来。”
她分外恶心,甩开那只手跑出屋子,一头撞上人。
“对不住……”她的声音哑在喉咙里。
“稍等。”
陆雨时扔下两字,踏进屋内,目光在八人身上扫视一圈,拱手笑道:“陆某本想包场,听说有客人在用饭,便进来说道,原来竟是李主簿。”
李道崖见了一介白衣,却立刻站起身作揖:“不知陆先生大驾光临,失敬失敬。小娘娪,再加几道菜,上壶好酒。”
沈絮川不动声色地瞧着。
“不必。诸位这顿饭算在陆某账上,只不过陆某今日宴请的人,就是这位沈姑娘,看中的地方,就是这间屋子。”他勾起唇角,“诸位容谅则个,陆某素有洁癖,沈姑娘,你看可要把他们坐过的桌椅都给换了?”
沈絮川思索一番,点头:“好。”
李道崖面上一僵,“陆雨时,你什么意思?”
一枚玉扳指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啪嗒落进他的汤碗:“太湖东山的茶园,李主簿收好。”
李道崖顿时没了气焰,赔笑道:“多谢先生,咱们走。姑娘,银票我会派人送到柜上,不必找零。”
陆雨时走近方才出言不逊的小吏,温声道:“听阁下口音,也是扬州人吧?”
小吏被李道崖一瞪,喏喏道:“某是江都人。”
陆雨时拍拍他的肩,黑眸闪过一丝怀念,“家父亦是。”
李道崖等人告辞而去,行经池畔,假山上两只孔雀蓦地扑腾下来,围着众人打转。尤其那小吏被孔雀啄着屁股上蹿下跳,昨夜刚下过雨,卵石湿滑,他一个趔趄跌下池塘,啊呀一声,惊得锦鲤四散,水花飞溅。
沈絮川扶着屏风笑弯了腰。
“公子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她端来架子上的水盆,让他洗净手上的粉末。从这个角度看,她的睫毛又长又翘,安静地覆在瓷白的肌肤上,翩如蝶羽。
长得像个苏州姑娘,性子却差得远。陆雨时想。
“粽子。” 他道。
沈絮川愣住,他看着她,又说:“红豆馅的。”
“好。”
“你包的。”
“……嗯。”
“要甜。”
“……知道!”
*
第二天,沈絮川带了新包的二十个粽子来店里。
徐霜寺趴在柜上和老板唠嗑:“云冉去徽州休宁县访友了,下月初回来。我替他取粽子,有没有绿豆糕送我?”
沈絮川拿出一盒桂花绿豆糕,心中怅然若失,又有些气愤。
粽子会坏的!
天气越来越凉,小院里的菊花开了又谢。孙老板自从上次去了太湖,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沈絮川想多陪他,但老头儿脾气固执,怕坏了生意,赶她去店里。
“不好了阿姊!”青笋惊慌跑来,喊道:“有个客人口吐白沫,说是吃了我们家的东西,中毒了!”
沈絮川一惊。
大堂聚了许多人,朝桌上指指点点,面露猜疑,三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已经把大哥送到医馆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家店别想继续开!幸亏我们没动筷子,不然今天就要送命在这!”
开店靠的就是老字号的信誉,菜肴都是赵伯亲自试过的,绝无问题。那些人不依不挠:“若是医不好,老孙头就得把店契给我们,滚出姑苏!”
原来是冲着店契来的。沈絮川辩解几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往日和蔼的街坊们也变了嘴脸,说馆子黑心,她靠着一张脸巴结贵人,私下里做腌臜事。
街角有谁喊了句:“死人啦!”
人群炸开锅,那三个找茬的呼天抢地,一时间闹得沸反盈天。
第二天,一口黑棺材抬到了麒麟阁门口。沈絮川按孙老板的意思和他们交涉,愿意赔钱,不上公堂,不给店契。那帮人找了哭丧的队伍,白日里守着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