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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机锋也简单,不过是林舜嫌弃萧邈手下这几个边军桀骜不驯,以下犯上,萧邈反驳说北戎人之所以强就是因为有野性,所以大周的军人也得一样有野性才打得过。林舜笑他驱虎吞狼,一定会玩脱。萧邈回他的那句,是勾践传里的,如果言语不敬就算虎狼之心,那林舜这种表面恭谨,实则在打机锋反驳他的人,所图谋的一定更恐怖。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廊下了,这处叫做凝晖堂,萧邈旧日在府中,就常在这处起居。侍女上来,替他宽了外衣,掸去衣上雪花,奉上热手巾,擦了手,又跪着奉上茶来。萧邈被几个侍女围着,听见林舜在旁边低声道:“裕亲王妃前些日子来说,选中一位贵女……“
“林舜,你是从哪学来的,整天操心这些内宅琐碎的事?以后是不是还要给人保媒拉纤?”萧邈看了他一眼。
林舜垂着头,他常穿黑,是自居戴罪之人的意思,内侍自然是没有资格戴文士冠的,戴的是乌纱的三山帽,鬓发漆黑,脸色苍白,萧邈这话一说,他是觉得侮辱的,瘦削脸颊上顿时更没了血色。
萧邈已经是冠礼的年纪,还未娶亲,在皇子之间已经算极晚了。也有过几次说亲,太常寺议亲,天熹帝也想要赐婚,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推掉了。林舜百般都好,唯独在礼节有关的事上十分软弱,身为家臣,往往站到了礼教那一边来劝谏他,所以萧邈难免话重。
萧邈由侍女伺候着换了常服,京城不比边疆,皇子常服也都是绣了过肩蟒的锦袍,不如胡服爽利。他换完衣服,才听见一边的林舜又开口了。
“紫竹院的高人……”
“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怪力乱神的事也信起来了。”
林舜倒不介意他这句嘲讽,只是低声解释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老师还在,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况且那天在青城山庙里王爷也见到的……”
“在那破庙里的雾气也是她故弄玄虚,别说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说过了,神鬼之事不过是细枝末节,不用在这上面花费心力。”
“那赵王府的事呢?难道不是神鬼作祟?”
虽然凝晖堂伺候的侍女都是当年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是最可靠的,但林舜还是住了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说的赵王,是五皇子萧震,诸位皇子中,他是唯一出身可与太子匹敌的了。赵王母妃是皇贵妃,得到了同样由贵妃所生的燕王支持,自己也非常得皇帝看重。娶的王妃更是当朝左相的孙女,三年前生了个小世子,聪颖异常,皇帝十分喜爱,常常含饴弄孙,宫中都称之为“小皇孙”。更有道人,预言小皇孙有紫微命格……
谁知道今年秋日祭祖,皇帝把小皇孙留在宫中住了三天,再接回去时就已经坏了,哭闹不休,不吃不睡,请了无数御医,都说不是病,又说不出端倪,有大胆的人,就说是不是中了邪了。
萧邈当时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闹得有多邪乎,赵王府日夜灯火通明,御医也请了,道人也请了,赵王妃衣不解带地看护着,小皇孙只是嚎哭。一到晚上,赵王府外面就落满了乌鸦,整个京城的野猫也在王府外徘徊,叫个不停。这都是所有人亲眼看见的事。赵王命人捕杀,地上落了一层鸟尸,仍然杀了又来,血腥味冲天。
到了第三天夜里,小皇孙忽然不哭也不闹,张嘴说话了,据王府下人说,小皇孙当时就坐在床上,对着赵王和赵王妃道:“我原是天上的星宿,托生到你家里来,现在被人害了,你们不要伤心,我们缘分未了,下一世我还能做你们的儿子。坏人在东方,你们把我葬在西方。我身体里有七根针,你们要小心取出来,不要扎了手。”
据说小皇孙说完这段话,就又昏睡过去了,从此一睡不醒,到天亮时就断了气。赵王妃哭得昏死过去,赵王请御医一同见证,亲眼看见內侍从小皇孙身体里取出七根针来,而且针取出来之后,伤口一滴血也没有。赵王当晚就带着针进宫面圣,要求彻查奸人,被拦在了宫外,他在宫门口长跪了三天。
京城中把这件事传得甚嚣尘土,连平头百姓谈起来也咋舌称奇,其实传言隐隐就指向了太子——太子住的可不就是东宫么?
林舜虽然不信鬼神,但赵王府的乌鸦、和赵王在宫门长跪三天,他都是看过的。历朝历代,但凡宫中权力争斗,巫蛊之事是少不了的,防着点总是好的。何况虞青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萧邈这样冷落她实在不行。
但是萧邈这人怎么说都不信,他也没办法,只能说:“我把她安置在紫竹院里,她日常只在外院西边活动,你不待见她,也别对她太无礼。有个人镇在府里,多少好点。”
“随你。”
“那我去看宴会怎么样了,别让你的那些野人把屋顶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