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西坪村整条村西防线,几乎都被对面的重机关枪以及步枪的弹雨压得抬不起头来,6连的战士只有在依托隐蔽物的情况下才能保持和日军的对射,稍微离开掩体就有中弹的可能;再加上枪声、手榴弹爆炸声的轰鸣,那个排长的呼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获得支持。 院子里的日本兵,就利用这一时间差,又引来了十几个同伴,这个残破的院落,稳稳地掌控在了日军手中。 等到王双龙得到报告的时候,那个排长刚刚召集起了附近的几个战士向着院落开始猛打,但却已经无法接近院墙了——从那小院里起初射出的还都是步枪子弹,又过了一会,九六式轻机枪开始了长射和短点射。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王双龙,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阵地遭到突破! 这时6连长只想着如何尽快夺回那个院落,将日本兵逐出自己的阵地,他吼叫着命令一个班长带领部下靠上去,准备全部用投掷手榴弹来解决;可是,这个班还未集合完毕,在另一个方向,又有一股日军挺进到了一处阵地前沿,6连守卫那里的几个战士甚至被迫跳起来挥舞刺刀,与来敌展开了贴身肉搏。 久经战阵的王双龙,终于意识到了大灾难的降临——在看不清二十米之外任何东西的黑黝黝的夜幕里,村西这条狭长的防线,此刻应该不止几处濒临陷落! 各自为战吧,拼了! 6连长大吼一声,端起上了长长刺刀的中正式步枪,向正在白刃格斗的那处阵地,扑了过去。 王双龙预感得没错,此时此刻,整个村西防线至少有六七处阵地被日本兵冲杀了上来,越来越多的6连指战员被迫卷入了近距离搏杀。 日军的后队也应该是获悉了最前沿的突破情况,为防误伤,落在后面的重机枪大多数逐渐停止了射击,互相扔手榴弹的现象也减少了,刚才还枪声弹声震耳欲聋的战场静了下来,慢慢地又被另一种声音所取代:白刃格斗的金属碰撞声、以及双方士兵的呐喊嘶吼声。 也就在此时,天空中竟然泛出了月光,厚重的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稀薄了,憋闷了许久的大半个月亮,终于突围而出,给大地洒下了朦胧的光明。原本在黑暗中磕磕碰碰地乱砍乱杀的两军,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地看清了对方的面目,于是,更为惨烈、更有针对的白刃战,在西坪村的村西狭长防线上,大面积爆发了。 冯长治安置完了村尾的防线,叮嘱7连指导员严阵以待,自己则从他那里要走了两个班的兵力,火速向村西奔来。 他们在路上就赶上了月光出现的那一刻,冯长治急忙三步两步跳上一处高高的柴垛,向百米开外的村西防线望去,他立即被所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眼下的村西已经没有了清晰的防线,而是演化成了多达十几处的分战场,每一处战场进行的都是短兵相接的白刃肉搏——穿着灰布军装的八路军、与穿着黄色军大衣的日本兵,泾渭分明,杀声震天。 更令二营营长心惊的则是在村外,数倍于己的日本兵,正从远处向村西压过来。居高临下的冯长治,看见6连的指战员们不时地有人倒下,但没有一个退缩的,都在拼命地挥舞着刺刀或大刀全力搏杀——他们是在执行自己此前下达的、死守村西正面防线的命令! 冯长治鼻子一酸,泪水涌上了眼眶,他抬手用力一抹,转而对着柴垛下面喊道:司号员! ——没必要再死拼下去了,村东的辎重物资可能还没完全撤进关门山山口,但东西丢了可以再来,而这些从江西一路长征过来的精锐官兵,绝对不能失陷在这里。 “吹紧急集合号!”冯长治对营部的司号员下达了命令。 凄厉的号声在寒冷的夜空里吹响了,日本兵们不知所云,林师徐旅二营的官兵则立刻听个明白。 他们开始朝着号声响起的方向,且战且退。 村头的7连长魏鑫,在月亮出来后,也及时爬上了一栋房子的屋顶,那正是一挺歪把子机关枪架设的屋顶。月光下,刚才发生过短暂战斗的村头外面的旷野,光秃秃的不见一个人影;而当他回头望向村西时,同样感到了触目惊心:小鬼子究竟来了多少?怎么感觉那边旷野上、到处是他们黄乎乎的身影! 魏鑫刚才已经奉营长之命,又划了半个排的兵力去增援6连阵地,而这时借着月光,7连长彻底看清楚了:日军是要利用人数优势集中组织强攻,进而在狭长的村西防线上多点开花。 兔崽子们也真的做到了多点开花!魏鑫骂了一句,正核计着是不是放弃村头、全力去支援王双龙。就在这时,紧急集合号吹响了。 这无疑是撤退的号令。魏鑫又看了一眼战场形势,当即下令,留一个班在村头警戒,待主力撤过青龙河之后,再自行撤离。另一个班,保护歪把子机关枪射手,并收集全部的三八式步枪弹夹,占领村中一座民宅的屋顶——待6连脱离开敌人的纠缠、向青龙河对岸撤退时,实施火力掩护,阻截侧击日军追兵。 “喏,就是那个屋顶!” 7连长指点目标给班长和歪把子机枪射手看,那是近乎处在村中-央的一座砖瓦房:“记住了,差不多打光弹夹就赶紧从房顶下来,全速向大柏口撤退。” 部署完毕,魏鑫集合了剩下的一个排的兵力,全体上刺刀,从村头方向,斜刺里向村西杀去。 此时靠近村头这边的村西防线上,正有两伙敌对的双方在肉搏,两边各有十几至二十几人不等,频频地刺刀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