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拉扯了几天，最后还是挂了号，预约了周日上午人民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医师，路娴蜷缩在床上，双臂抱紧膝盖，身上盖了一床薄毯，一想到明天的安排，心里堵得慌。

无论身体检查结果如何，晚上都要陪雷勇泰吃一顿生日餐么？

如若结果还好，吃一餐饭也就吃吃。

如若结果糟糕，还会有心情吃饭么。

在新风传媒已满两年，光工作本身而言，她早已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与同事之间的人际，一直以来也算简单。

领导无论个人格局还是待人处事，都无可挑剔。

整个团队业绩一直名列前茅，很是突出。

怎么看，对她这样的人而言，新风传媒都是一个不错的职场，放眼全国，也是做梯媒的佼佼者。

路娴打心底不希望因为自己身体状态不够稳定，有朝一日不得不从新风离职，无论是主动离开还是被动卷铺盖走人，都可惜。

所以，乔炀的话没错，她是该去医院好好检查一番。

假若，真有个什么，也不用太惶恐，还可以吃药控制。

在生死面前，好多事都不算事。

即便是，充其量也不过闲事一桩。

·

坐诊的是一位言语温和的女医生，耐心听完路娴近期对自我身体状况的细致描述后，给她安排了几项常规化验检查和仪器检查。结果出来后，排除了器质性疾病和躯体疾病。

最后是心理检查，让病人做了一份汉密顿焦虑量表测试。

路娴做不到百分百克制内心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惶恐，尤其在等各项检查结果出来的间隙，整个人的紧张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医生察觉到了眼前病人的情绪起伏，开口柔声宽慰，手中的量表测试结果一目了然：躯体性因子分16，精神性因子分13，总分29，被试人肯定有明显焦虑。

医生还是温柔地与她说着话，路娴有些恍惚，想起很久前陪古丽去医院，挂的也是精神科。长期精神高度紧张状态，让这个视人生豁达为信仰的中年女人有些神经衰弱，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跟踪，之前偶尔一次的幻觉频率变得越来越高，影响到了日常作息，不是靠毅力忍耐下就能过去的某种不适，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医生……路娴记得那天陪古丽走出医院大门时，她手里紧紧拽了一袋现配的西药。古丽怕弄丢，所以交由她手里……再后来，药还没来得及吃完，古丽就丢了。

警察先路盛强一步，找到了古丽，已经迟了一步。

路娴记得呆坐在派出所大厅冰凉排椅上的自己，泪如雨下，却没有声，仿佛被什么力量消了音。一家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起走过了又一年冻杀少年的倒春寒，还没来得及细看一眼初夏的轻暖，就缺了一个。

出门前，在楼下停车场，古丽启动车子时还跟她说再等十天半个月，估计就能吃小龙虾了。问她今年第一顿小龙虾最想吃哪个口味，不等她想好回答，古丽就迫不及待跟她分享，妈妈最想吃的还是十三香！

是个狠心的妈妈。

是个心急的妈妈。

是她最爱的妈妈。

没等到那年夏天的第一顿小龙虾，就与她天人永隔。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这个糟糕透顶的女儿。

古丽，是替她死的，是因她死的，所以，她这一生，都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扭曲存在。

从始至终，只有古丽相信她清白。

信她无辜，信她善良，信她从未对他人作恶。

信她一直是个正义有原则的女孩。

这样一个笃定她美好品性的女人走了，即便路娴再有一万张嘴，有些事怎么也无法向世人说清楚了。即便，她很早前就没了向那些冷眼看客解释的荒诞冲动。

这些人耳朵里，只有他们选择性倾听的断章。

这些人眼睛里，只有他们过滤后的局部视角。

这些人往心里装的，只有各自胡乱加工后的故事。

故事的真实性，于他们而言，从来不重要。

故事有看头，能热议，才是他们最欢喜的。

他们用引以为傲的各种耳聪目明，使劲往大脑里面，塞进一个个基于一点现实便肆意叠加大段想象的“真相们”。

……

那些层出不穷被胡乱想出来的真相，路娴无力反驳。

从医院走回家的路上，路娴的脚步发轻，像是踩在了虚无缥缈的棉絮上，轻飘飘的不真实。

测试结果出来后，那医生怎么说来着？

噢对——问她，是否有经历不怎么开心的事。

路娴不清楚，医生问的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若是九年前的事，她闭口不提还来不及，岂能轻易告诉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即便对方是医生，有顶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