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比前一日,有更灿烂的秋阳。
长空万里,湛蓝如洗,一行北上的雁群,恋恋不舍留下啾啾雁鸣余韵,待来年春日,再奏响春歌。
最高形制的琉璃瓦在愈来愈盛的日光下,映射出它最习以为常的光辉,斗拱高仰,檐牙高啄,这是太极宫最宏大的建筑,也是整个大承朝最荣耀勋光所在——含元殿。
长乐仰头看了看御台上百级的高阶,又垂首打量脚上的镣铐,苦笑,今天,这双脚要受苦了。
哐当——,镣铐滑过乌红的门槛,整整两刻钟,长乐方气喘吁吁来到大殿后室。
迎接她的确然是十来张稚嫩而惶惑的脸庞。
长乐扯了扯嘴角,不得不服殷恪的情报网,即便是现在整个缇营卫几乎退出禁宫的时刻,他依旧能保证耳聪目明。
她整了整衣服,缓缓入内。
“你又是谁?”一个瘦削少年戒备问她。
长乐垂首,说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台词。“打扰各位郎君了,我是司珍司的女官,内侍省忌惮我有内库珍宝名册,暂且留下了我的性命,将我押解至此。”
女官不等同于宫女,太极宫,女官总共分为两拨,一拨为宫女资历深厚者擢升,一种为勋贵之女荣封,像司珍司此等重要位置,贵女的可能性更大。
长乐掩袖惶然道:“我不知为何会被带到此地,郎君们可知?”
都是功勋之家,都是龙困浅滩,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迅速拉近距离。
一个圆脸少年上前,按住了瘦削少年的肩膀,宽慰道:“容安,你也不必过于紧张,女官姐姐,显是和我们一样的池鱼,一个弱女子,指不定还有伤,快快让她坐下吧。”
言罢,又转身对长乐绽出一个笑脸:“女官姐姐,别介意哈,我们让不见天日地关了五天,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伙伴,“这是杜尚书家的公子杜容安,我叫卢学远,礼部卢尚书是我阿耶,不知女官姐姐怎么称呼阿。”
长乐礼貌地致笑,“我姓柳。”
“柳……”卢学远迟疑问,“先柳太傅是姐姐的……”
“太傅大人是我堂祖父,柳娘娘是我族姐。”长乐直接了当道。这个柳娘娘,自然指的是明怀太子遗孀,太子正妃柳氏,而柳太傅,是太子妃的祖父。
闻言是柳氏的族亲,少年们待她的态度,更客气了三分。“柳太傅桃李遍天下,明怀太子素来有贤名,姐姐是他们的家人,我等亦当为照顾。姐姐,你放心,有刀斧,我等挡在前面,定然不教姐姐受辱。”
至于为何会被羁押此地。卢学远挠挠头,面露难色,“不瞒柳姐姐,对此我们也很困惑,我们好端端地在弘文馆研学,莫名卷入了宫变,那群黄门郎倒没怎么为难我,就是吃不饱饭,一天一顿,关得和犯人似的,和家人音信全无,哎,我阿耶阿娘肯定是急坏了。”
这倒出乎长乐意料之外。
她按了按眉心,作不解状:“据我所知,宫中从不允外男留宿,即便弘文馆在虔化门之南,属外朝,亦是如此。你们为何会在下钥之后,还留在弘文馆?”
说起这事,卢学远就委屈。“柳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就读于国子监,这些规训条例,是最不敢冒犯的。这回,要不是圣命允准我们连夜誊抄地方志,且催促甚急,借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为之啊。”
不对,长乐困惑:“地方志向来是地方州府和弘文馆各备其一,十年新增一次,时间是在冬末初春之交,取新春纳吉,万象更新之意,此非年非时,亦非十年之期,让你们誊抄作甚?”
“还不是房州府莫名失了场火,烧毁了最近十年的地方志,弘文馆又缺人手,才把国子监的学员们喊来充数。”另一褐色少年愤愤不平道。
“对,”卢学远补充道:“柳姐姐你知道的,咱们这位圣上,原先的封地,就在房州,房州的地方志丢了,可不是让圣上侧目难堪……”
“卢学远,注意言辞。”杜容安厉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小点声说就是了。”卢学远不甚在乎,继续滔滔不绝道:“还有更难堪的,我们照着弘文馆的藏本,重新抄录,竟然发现错字累牍,啧啧啧,这是弘文馆啊,说出去贻笑大方。”
不对,长乐蹙眉,这一切都不同寻常。
殷恪曾说,所有反常之处,都是吝啬命运难得给出的提示,万万珍惜。
长乐敛目,细细回忆,上一次补录充实地方志,是在长历十八年隆冬。当时的负责终核的,是秘书省少监兰黯。
兰黯,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长乐的舅公,孝温皇后的亲舅。
因着母亲的关系,长乐对这位舅公极熟悉,最是细致循度,治学严谨的人,在他的辖内,从无半厘差错。
“一生无错”和“错陋连篇累牍”,这种行径,不异于朝着去岁离世的兰黯,泼脏水。
长乐银牙暗咬,面上不动如山,“据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