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汲的主意是,对外放出长乐被下狱的消息,草木皆兵的肃杀之境下,总会有惊弓之鸟露出手脚的。
是以,在处理长乐这一事上,他相当雷厉风行。长乐公主被羁押的消息,在三天之内,传遍了整个承朝。
他还连下了三道召令,要求周之语和贺明章火速回朝,案情该结案就当结案,勿因一案拖拖拉拉而耽误了本职工作。
他甚至顾不上休息,不舍昼夜,连夜“推翻”了长乐颁下的治水令,按他的话说是“牝鸡司晨,妄图干政。”
他相信,一切“乱象”很快能够复归“正轨”。一如,他在明怀太子死后不过短短三个月,即成功肃清了东宫一党。
六月十三日,一则邸报,从遥远的江南,快马加鞭地星夜送到了太极宫两仪殿御案上。
宇文汲的脸色,却霎时失了血色。
简言之,是江南乱了。
一批流民,攻下了江下州最重要的交通要塞,四野城。从而控制了整个江下州。
至于为什么会有流民,诸臣默契地闭口不言。因为在这之前,他们还有一个更统一的名字——灾民。
肆虐的水患,让数以百万计的黎民家园尽失,背井离乡,过上了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生活。
长乐原先借鉴了太宗朝治理陀江水患的旧例,以役代赈,招募灾民中年轻力壮者,修筑河堤,防止水患持续泛滥,由官府下发数额颇丰的雇佣费,另外解决其一家老小的吃食生计。
到了宇文汲这边,本就不满长乐干政,加之出了个别贪污腐败案,就兀自认为受灾州县谎报成风,任性断了发给河工的等额雇佣费,只发放果腹的口粮,并加重劳役。
甚至,他以役工亲属聚众闹事,影响修筑河堤工期为由,派了当地的属兵,将五百多老弱病残强行迁移到了距河堤二十余里的虞安山。
虞安山,并不安全。
一天后,夜雨如注,虞安山涌了泥流,无数熙攘的人声,消失在了泥浆之中。
不仅如此,大雨冲垮了虞安山惟一连接外界桥梁事七箜桥。
偏偏尚未修好的河堤亦有溃堤的危险,生怕误工丢了乌纱帽的监工哪里肯放心急如焚的河工们回去营救亲人。
一群人要离开,另一拨人硬扣下。正如弦绷紧了,会断,会玉石俱焚。
流民揭竿而起,第一个被祭旗的,就是正好当日来督工的河道总督兼工部侍郎杜朋来。
杜朋来也是着实背运,来督工前吃坏了肚子,出恭出了一天,正是昏沉沉万分虚弱之体,加之他又体胖,跑得慢,是以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被斩于马下的首员。
一下捅死了个三品大员,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反也得反了。
一时之间,整个江南,陷入了战火纷飞的乱局。
然而,远在上京的宇文汲并不打算承认自己的错误。他铁青着脸,狠劲盖下玉玺,口中喃喃:“竖子敢尔。”
他未施怀柔之策,相反,他采取了最铁腕的手段,镇压乱民。
按他的想法,既然有战事,那就调动守军迎战好了,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还制不了一群虾兵蟹将吗?他坚信,武力威慑,是帝王最有力的武器。
大承朝的疆域里,许久未起战火了,久到让“宵小之徒”都忘记了,宇文氏是怎么夺的天下了。该叫他们看看,宇文氏亲军的威力。
然而,现实狠狠打碎了他的臆想。
他没有等来四野城被夺回的佳讯。反倒是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江下州大半城镇已丢,叛军甚至沿江而上,一路攻下了琢州的宜春渡,下一步,怕就要渡过天险明澜江,北上直取京师而来了。
宇文汲终于有些紧张了。
他把一切的失败归咎于守将无能,尔后,他犯了沙场一大忌——阵前换将。
出征的是老将张定方。纵横沙场四十余载,经验不能更丰富。
可惜廉颇老矣,他再也没有精力统揽全局,他必须带上一名副将,负责前线的机变。副将是宇文汲亲选的,乃是他的亲表侄,傅太后的侄孙傅苔。正儿八经的军官出身,每此校考都是全佳。
又一次可惜的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虎狼之师,败于莽将。
很不幸,傅苔就是这个莽将。他没有舞弊,历来成绩确然不错,然而,外戚的身份,注定了他被包裹在金钟罩里,未曾亲自提过刀,斩过敌。一切的荣耀,都是纸上谈兵。
见光,即死。
傅苔创造了大承朝历史上空前绝后的败仗记录——二十万大军败于三万流民之兵。只有五千余人逃出生还。
朝野震惊,乌云笼罩。
困居在诏狱的长乐都坐不住了。
“如晦哥哥,你去告诉宇文汲,我要见他。”
“他现在不会见殿下的。”
“山河飘零,我作为宇文氏的子孙,岂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