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南心中充斥着困惑。似乎,自读完墓志铭后,长乐和薛东庭就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他们没有更多地单独交流,但是,他能看出来,他们在心照不宣地守护着某一样东西。
此时执意要过桥的态度亦是一样。
裴时南自小肆意张扬,隐忍至此,已然是极限。他直言道:“殿下,为何要冒险过桥,还有,那墓志铭到底说了什么?”
长乐望了一眼薛东庭,眼神似乎在问,要说吗?
薛东庭颔首,说吧,反正,迟早会大白天下的。
“城阳昭公主是被害死的。还有,要想从此墓出去,必须先寻到公主棺椁,诚心跪拜祭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激动的,莫过于崔凤池。
他上前三步,面色涨红而愤怒。城阳昭公主嫁给了他崔氏先祖,自然也是他们自家人。
“你说什么,城阳昭公主是被害死的?有确凿证据吗?”
“有。”
“在何方?”
“就在主墓室。”
“凶手为谁?”
“不知,墓志铭上只说,关于城阳昭公主所有的历史谜团,答案全在主墓室。”
望着黑黢黢的前路,崔凤池疑窦又起。
“这些话何人所说?又是谁,刻下的墓志铭。”
“薛公薛稷安。”
他下意识地转头,向薛东庭求证。
薛东庭亦点头,“翰南篆相传为城阳昭公主所制,历来只有宇文氏的公主习得,但家祖早年即追随太宗皇帝,有幸同城阳昭公主相识,是以亦习过。但他老人家严守太宗皇帝圣旨要求,从不外泄翰南篆识字之法,只教后世子孙,认得了家祖名讳三字。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是大有深意。”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块红宝石时,看到那熟悉的用翰南篆所印的三个字,我便知道,这是家祖的墨宝。”薛东庭诚恳道。
也就是说,不相识,无交际的长乐公主和薛东庭,通过刻印者——传奇人物薛稷安的在墓志铭上的署名,肯定了墓志铭及其所镌内容的真实性。
孤证不立,而双证可佐。
在眼下前路渺渺的情况下,他崔凤池没有任何质疑长乐所言真实性得理由。
崔凤池咬牙道:“也罢,咱们如今人多势众,倒不怕什么魑魅魍魉,若城阳昭公主含冤而死,作为崔家后人,自要替她,手刃贼子的。”
“甚好,甚好。”殷恪朗声道。“全天下,没有比崔氏,更合宜替城阳昭公主平反昭雪的了。崔将军,你这家主,颇有担当。”
一旁的裴时南暗暗纳罕,这话儿,听着怎么那么得罪宇文氏呢?城阳昭公主是什么人?那可是皇族正根嫡枝,是高祖皇帝的亲闺女,什么轮的着下适的驸马家来主持公道了。
他瞥了眼神色郁郁的殷夫人,眼珠一转,又忽然回过味来,缇帅到底是缇帅,要不然说当今圣上如此信任殷恪呢,果真七窍玲珑心。你想阿,嫂夫人已然对殷恪的白月光,也就是宇文家的公主拈酸吃味,现在再口口声声说宇文家要为自家公主报仇雪恨,可不是再惹嫂夫人又计算起宇文公主这笔账了吗,减少宇文氏的存在感,方是此刻他殷兄哄好夫人的上上策阿。
如此急智,如此扭转乾坤之力,他裴时南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行人再无异议,缄默行过石桥。
石壁光滑如镜,已走到穷途末路。
可众人明白,既然墓志铭记载为真,那么,在不知名处,一定有一条通向主墓室的路。
可是,在哪里呢?
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长乐和殷恪,这一路行来,似乎冥冥注定将由他们开启尘封百年的秘密。
长乐伸手,轻轻拂过石壁上的百年尘埃。
她忽然蹙眉,而后深吸一口气,轻轻道。
“如晦哥哥,火折子靠近些,石壁上有字。”
殷恪依言递近火折,橙黄的微光,驱散了附着文字其外,浓雾般的黑暗。
依旧是翰南篆。
“其下三寸,东南角,有空壁,翻转之,见锁孔。锁孔之钥,藏于前路之红宝石,内力震碎,可得——薛稷安。”
薛东庭没有犹疑,果断拿出了放在怀中的红宝石,“且去剖吧,家祖之命不可违,虽毁墨宝,但能完成家祖交代的事情,也对得起祖宗。”
在薛东庭看来,损毁薛稷安墨宝的损失远大于毁坏一颗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但这一切,和薛稷安的遗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原本赤红如石榴籽的红宝石,顷刻间,碎成粉末,其间,一块枣核大小的明黄色的钥匙,熠熠生辉。上绘有荷叶纹路,其精细,同最上乘的工笔画笔之,仍然毫不逊色。仿若在静待一股混杂花香的夏夜清风,参差拂过,一一风荷举。
殷恪轻轻取出钥匙,隔着帕子托在手心,恭敬地奉到长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