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是什么样子,长乐今天第一次看见了。
她亲眼看见,殷恪说完这句话后,笑容从李氏原本已毫无血色的脸上瞬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怒睁的眼睛,和已然说不出话来的徒劳。
不会让她心满意足去见阎王,论直戳要害,世上怕是没有人比殷恪懂。
当然,更惊讶的是活着的人。众人齐齐望向殷恪说话的方向,方才没有听错吧,殷帅对“殷夫人”说的什么——长公主殿下?
哪个长公主殿下!
不对,在大承朝,现在能被称为长公主殿下的惟有两人,襄城长公主和长乐长公主。
是襄城长公主吗?不对,年纪不符。
那,是长乐长公主?一直娴静少言,安安静静站在殷恪身后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长乐长公主吗?
崔凤池钉在墙上,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
薛东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最吃惊的莫过于一路上蹿下跳,聒噪不止的裴时南,他有没有听错,他是不是在做梦,长乐长公主是她,他一直惯常打趣起哄的江南小妇人、殷氏嫂夫人,是他这么多天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长公主殿下?!
惊吓、惊讶、惊喜,乃至愤怒。
四种不同的情绪激荡在他的胸膛。酸甜苦辣,一霎时,都尝遍了。
震惊过大,众人皆噤语。一时间,石室反而愈发安静。只余越来越浓烈的血腥之气,是李蓉娘自刎流出的滚滚鲜血。
这时,訇然一声,有尘土扑簌簌落下,原本严丝合缝的西向墙壁,忽然移出了一道石门。
这显然是石室的另一道出口。
崔凤池兴奋道:“可以出去了,可以出去了!”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突然而至的生机,简直像上天的馈赠。
全程缄默的是殷恪、长乐、裴时南和薛东庭。
裴时南明显还沉浸在气涌如山般的情绪中没有恢复,有没有门不重要,能不能走出去也不重要,对于此刻的他而言,他最想知道的还是长乐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薛东庭弯腰去检查兰草的伤势,低低关切道:“兰草姑娘,请再坚持坚持,外面就有医官,出去就好了。”
裴时南终究忍不住,压低嗓音问道:“两位,我需要一个回答。关于公主的真相。”他紧盯着长乐,神色复杂。
“如果你是她,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如果你不是她,那为什么要撒谎?”
虽是低语,但足够咄咄逼人。
“我不是,但我现在必须是,因为我们要活着走出这座古墓。”长乐同样低声回答道。
殷恪讶然抬眸,小公主今天,很是有想法啊。
裴时南皱眉:“怎么讲?”
“很显然,这是一座精心布置的墓室,我不知道雪压塌墓室是不是巧合,但我知道,这墓中的一切机关设计,都像是针对皇室中人,非皇族不可开启。裴将军,你知道方才为何石室会发生地动吗?因为我朝着镇墓兽跪了七拜。这是公主才会执的礼仪,偏偏紧随其后就地动山摇,偏偏让我们发现了刻在红宝石上的墓志铭,你说这是巧合吗?不,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那么,你为何会知晓此等皇族祭祀秘辛?”
长乐浅笑,“因为家夫是殷如晦。”
一语道尽万千。确实很是说得通,缇营卫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扈卫,简言之,就是皇帝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加上记忆力超群,做事惯会留心,比如殷恪者,皇家祭典的繁文缛节、规章流程,恐怕太常寺卿都没他理得顺畅。
“好。即便你知道这些,走过这座古墓,也需要你所谓的这些皇家常识,但你完全可以告知大家,不等同于你要冒认公主。”
“因为时不我待,裴将军你是认识我们夫妇久了,对我们的话还会有几分信任,可是其他人,凭什么相信我们的判断,豁出命跟着我们去走,来来回回耽误时辰,或许就像这突然合上的石门,一旦关闭,就再难以打开了。”
“那么你们告诉我,公主在哪儿?”
“我不知道,若知道,我夫妇为何要来这绥安城犯险,我甚至险些被毒死。”这确然是实话,下毒的谋划,自刎前“假公主”说得一清二楚,以“假公主”对殷恪肉眼可见的爱慕,她实不会和殷夫人站在一个立场上,帮殷夫人说话。
“最后一个问题。你既不是公主,为何你夫君出来承认,这不是很匪夷所思吗?要知道,这些天来,殷帅可是爱妻如命的人,何以突然反常,将自己的妻子,置于弥天大罪之中呢?还是说,他缇营卫权势滔天,自然多大的罪都全身而退?”一晚上心情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裴时南,语中难免有些尖刺。
是啊,殷恪为什么要抢先这么说呢,当然是为了帮她。可她不能如此死乞白赖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