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公主即将出降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得人尽皆知。
似乎是怕互见两方尴尬。傅太后称病,特意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长乐乐得清静。
不清静的是绣枝和缀玉。
宫人不会当面说,但明里暗里飞的眼刀子。足以让两位姐姐气到呕血。
后来,长乐干脆不让她俩出门了,害怕缀玉一时不忿,会跑到立政殿闯出什么祸事。
主仆十来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了两个月的清闲日子。
十二月二十,诸事皆宜,宇文汲诏告天下,帝女新昌公主下降武信侯三子贺明章,婚期定于来年的春天。
是夜,殷恪来看公主。
长乐正靠在炭盆前烤红薯,见他来了,赶紧拿出银筷子,从炭灰中扒拉出一个烤的正香的红薯,搛给殷恪。
“谄媚”得不能再“谄媚”。
撕开薄薄的皮,橙黄色的红薯喷着热气,滴水成冰的冬夜,暖胃,更暖人心脾。
“昭昭怎么知道臣饿了。”
“猜得呀,冬日易饿,我天天窝在殿里,净鼓捣吃的了。”
“味道不错。”
“真哒?那如晦哥哥常来呀,后厨还堆着好多红薯呢,管饱管够。”
“等臣回来,公主这儿的红薯不会堆成山吧。”
“啊,走?如晦哥哥是要去哪儿?”长乐诧异。
“先时缉查的都护府贪腐案,牵扯了些北地军营中的人物,皇上让去探一探深浅。”
长乐有点担心,下意识地牵了牵殷恪的衣袖,小声问:“要走多久呢?”
“短则半月,长则数月吧。”殷恪抬眸望了望乌云半遮的月亮,“臣这次是轻骑简从,脚程快,最缓二月初能回来,不耽误为殿下过生辰的。殿下有没有想要的礼物,臣好提前备下了。”
是了,来年的花朝节,长乐十五岁了。
及笄之年,算是个大生日。
寿星本人却淡淡的。
“无所谓生辰不生辰了,我现在觉得,那些繁文缛节都是虚的,觥筹交错也只是锦上添花,好看罢了,热闹一阵儿,又复归平静,倒不如,一直安安静静地过活好。”
殷恪摇头,“昭昭年纪轻轻,怎话说得似老僧入定一般,不必,不必。”
长乐剥开红薯,红薯烧手,她左手换右手,烫得直跺脚:“哪里就老僧入定了,我说的是实话。倒不是没有想头啊,十五岁,我要过得少些束缚。我长这般大,十几年来去得最远的地方,不过九成宫行宫,国朝辖下的万里疆土,南真师太说的越州的水,随州的山,我只在皇舆全览图和图册典籍里见过,遑说更远的地界了……”
殷恪北望,目光悠远,“这个简单,昭昭想去北地看看吗,没有江南的烟柳画桥,流水人家,那儿有的,是连绵的雪山、无穷无尽的大漠和一等一的草场,最适宜豢养优良的战马,臣为您挑匹温顺的马儿,在草场上纵情跑几圈,什么烦恼都能抛开。”
“如晦哥哥去过北地?听说那儿,沙草晨牧,河冰夜渡,一日之间,天气变化极大,究竟是不是这样?”
“昭昭听谁说的?”殷恪的语调,莫名掺点酸。
还有谁絮絮叨叨说这些,自是贺明章。
长乐讪笑,话说得快,可不就咬了舌头。幸好她机敏,脑子转得快,“阿耶做皇子时,镇守过北地的朔方城,有生之年,我想去那儿看看的。”
这一句确也是肺腑之言,殷恪知道。
“臣在朔方城待过两年,还算得上熟。有生之年太渺远,三年,三年之内,臣陪殿下去走一走,可好?”
“真的?”
“答应殿下的事,臣何曾失约过?”
长乐喜不自胜,“那我们拉钩!”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如此小儿女家的把戏,殷恪会笑话她吧。
然而并没有,他伸出手,递到长乐面前,挑眉,示意她伸手。
“臣这人性子耿直,听风便是雨,殿下莫要哄臣,若臣当真,怕是拉不住。”
就是吃准了长乐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明明是长乐求他办事,倒说得自己小情小意,委委屈屈。激得长乐保护欲爆棚,果断伸出右手,勾住了他的小指,左手拍着胸脯,义薄云天,“好说好说,我这人最讲信用。”
三日后殷恪动身出发了,因办的是机要公务,离城之事,鲜有人知。
高恩世被留了下来,镇守缇营卫。“守好长乐长公主,就是你最大的任务。”魏横江挤眉弄眼地提醒他。
“去去去,滚边儿去,老大是看重我的本事,才把整个上京的戍卫之职交予我,手上一堆儿急件大事要做,别显得你去大漠办要事,老子在这儿躲清闲似的。”
一个月后,高恩世想起当时之语,方才明白魏横江的提醒有多么好心,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真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