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是他的头七,海上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王洋发动五万大军,在东南沿海集结,战船分列排开,海面上黑压压一片,朝着寰国方向虎视眈眈。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海上的形势,风声鹤唳,与此同时,寰国陆地上,一个高挑飒爽的身影,正身着夜行衣,黑纱遮面,策马狂奔,夜以继日,昼夜兼程,终于在一个黄昏日,于燕国公府门前勒马停住。
“咚咚咚”,大门被猛地敲响,好似有人抡着锤子砸门一般。
“谁啊?”周管家不耐烦地道,一边迈着步子过来:“也不搞搞清楚,这里可是国公府……”
“咚咚咚”!
他正兀自嘟囔着,那边门被敲得震天响,屋檐仿佛都晃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来了!”周管家预感不妙,打开一条门缝,却被人一掌推开,他往后连打几个趔趄,方才堪堪站稳:“谁啊你?什么毛病!”他大吼一声,忽然愣住了,眼前竟是个女子,身姿修长,容貌艳丽,白皙的皮肤如瓷清冷,一身黑衣寒气逼人,目光坚毅,锐利如鹰。
她盯着他,冷冷道:“沈烨人呢?”
苏玉言这几日身子不大松快,她自知晓遇害之人就是柴大刚后,每日里寝食难安,心里有无数的话想问,可看沈烨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就没忍心去逼问。他自己倒是主动和盘托出,关于他是如何借青荷同王洋通上信的,王洋又存了什么心思将柴大刚派来。可没想到,被个千年难遇的蠢货给搅了局,这下所有的一切都乱成一锅粥,叫人举棋不定,举步维艰。
“爷,外面有人找。”周管家来到绿漪园通报,苏玉言身子不舒服,正窝在床上歇息,他转头看她一眼,这丫头这几日都是这样,精神不振,形容萎靡,他也知病根在哪儿,别无他法,只好一有时间就守着她。
“谁?”沈烨回过头,不耐地道。周管家在门外,支支吾吾:“她……没报名字,是个高高的姑娘,打扮奇怪得很,只说我一通报您就晓了。”
苏玉言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青荷姐姐!是青荷姐姐!”
天光渐暗,她独自立在院中,风将衣角吹起,恍若一只高傲的黑天鹅,随时就要乘风而去。
“青荷姐姐!”苏玉言看到她,拎起衣裙就要跑过来,可看她冷冷望来的眼神,竟顿住了脚,心里萌生怯意。
沈烨从身后走来,踱步到她跟前,青荷见着是他,终于缓缓扬起嘴角:“沈烨,沈大人,别来无恙。”沈烨拧着眉,面色凝重:“青荷……这件事我的确……”“道歉就不必了,大人。”青荷迅速打断他:“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无法去怨任何人。”想当初沈烨找上她,她如此积极地推动这件事,不能不说也是存了归家之心的,毕竟海上的生活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她也很想能够重返故土。但偏偏命运弄人,事情竟到了这步田地。
“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能够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成全民女。”说完直挺挺跪在他面前,以头嗑地:“民女希望大人,能够将民女丈夫的尸身归还于我。”
沈烨心中一恸,尽力压抑着颤抖:“他……他的尸身,恐已丢弃在了侗华镇的乱葬岗之中,这要如何去寻……”
“还望大人为民女指一条明路!”话说间,她又是重重三个磕头,地砖上隐隐渗着血迹。
“姐姐……”苏玉言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眶。
沈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样……我即刻差人去侗华镇寻,只是寻得到寻不到,我也不敢保证。”青荷直起身,一个拱手:“多谢大人成全!”她站起身,看了眼沈烨,又看了眼他身后的苏玉言,声音清冷:“沈烨,你我恩怨两清,此生……就此别过!”说完一个颔首,转头大踏步而去。
“青荷姐姐!”
青荷顿住了脚,身后传来蹬蹬地跑步声,她立在了自己背后。
“青荷姐姐……你……你要去哪里……”苏玉言哭哭唧唧的,语不成声。她转过身,看着她,颓然一笑:“妹妹,在知道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后,你竟还愿意叫我一声姐姐么?”混入倭寇,与虎谋皮,助纣为虐,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无法否认。可如果让她从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
苏玉言吸了吸鼻涕,挤出一个笑:“青荷姐姐,他待你好吗?你……过得开心吗?”青荷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不是质问,竟是关切。
青荷眼泛湿意,瞬间温柔下来:“好……他待我很好……”
除了已故的爹娘,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就是他了。他把她当做妻子,从未看轻她,万事尊重她;她高兴了就陪她乐,她生气了就上前哄;他知她因长期服药再难生育,就嚷嚷着去领养一个;在他心里,她漂亮又有学识,腹有经纶,胸藏万壑,虽堕入泥淖之中却从不沾染污秽。在他心里,她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苏玉言笑了,眼泪顺着脖颈流到衣襟里,却也顾不上擦:“那就好……姐姐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