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将军的军队开入阆州城后,萧致远他们也随军入城。
之前只是见过野地里的战场,可直到走入城中的一刻,苏玉言才知道何为国破家亡。她穿过凌乱的街道,跨过横躺的尸体,听着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的低泣,昨日繁华转眼空。
来到这里,自困城中,还不知这场仗会怎么打,说不害怕是假,可有时候一忙起来竟也会将这些置之度外。偶尔她也会想,早知今日自己会陷于围城之中,当时还会如此任性,执意离家吗?她只能说,自己不后悔来做军医,可对父母现在竟也是只剩愧疚了。果然历经生死,才能将有些执念看淡,若这次她能安全脱险,一定要同父母解开心结。
来不及过多伤感,苏玉言和同伴们还有更重的任务亟待完成。为行方便,军队借了城中几个大户的院子安置伤兵。搭起棚子,铺上床位,还有主家的下人时不时来送汤送水,这比之先前的环境着实好了不少。
“官爷!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苏玉言正替一个伤兵拔下箭头,却听得外面哭唤连连,出门一看,竟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哭得双眼红肿,跪在台阶下不住地磕头。
苏玉言心下一惊,立刻就要上前,却见门口的守兵冲上来将他一把提起:“哪里来的野小子,军营也是你能闯的?”小男孩儿扑楞着双手,玩儿命挣扎。“放开他!”苏玉言厉声道,这下动静着实大了,众人听到纷纷围过来,有那能下床的伤兵歪着身子,扶住门框往外瞧。
那守兵一下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男不女的军医还敢跟他这么拿腔。
苏玉言将小男孩儿从他手里夺下,护在身后:“有什么事情,我想等他听完再说。”“可他……”“我想我们守城,守得不正是阆州的百姓么,若百姓有难反而置之不顾,那守城的意义又将何在?”守兵一时语塞,听到后面隐隐传来叫好声,他没再执着,只是瞪着她退到一旁。
苏玉言扶住他的肩,倾下身与他平视:“小弟弟,怎么回事?快跟姐……快跟哥哥说说,哥哥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我……我娘……她快不行了,妹妹生不出来……我们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他们怕……怕破了男女大防,没有一个敢给她接生的。”
苏玉言:“那接生婆呢?怎么不找接生婆?”“接生婆……找不着了,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又兀自哭了起来,啪一下跪在地上:“哥哥……求求你……你有法子救救我娘嘛……”
苏玉言急了,抓起他的手将他扶起:“快带我去!”“阿宇!你莫要胡来!”萧致远赶紧上前拦住她,还未及她反驳,外面又响起了争执。
“这位官爷,我找我家小子来了,怕他跟这儿惹了事儿,赶紧带他回去。”原来是一个中年汉子,一身粗布麻衣,朝门口的守兵满脸堆着笑。
忽然,他看到了苏玉言牵着的小男孩儿,惊叫着指过来:“他!就是他!大壮!你在这儿胡闹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家!”那男人见着儿子,立刻变了个嘴脸,两颊的横肉耷拉下来,凶得怕人。
“我不回去!找不到人给我娘接生,我打死也不会回去!”他朝门口大声吼着,那士兵也没有要放那汉子进来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院子隔空对骂。
“你疯了吧你!跑到这里来找,这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这里是有大夫的地方!”“这里都是军医,军医你懂吗?!哪有能给她接生的?”
“我可以给她接生。”苏玉言冷静地道。
那汉子愣住了,上下打量她一圈,两条粗眉倒竖:“放屁!你一个大男人,谈什么给我婆娘接生!想都别想!”说完朝小男孩儿勾手:“你快给我过来!再不过来,我回去打断你的腿!”
小男孩儿一听苏玉言说可以接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揪着她的衣服:“我要带他一起去。”“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娘生你的时候怕不是把你脑袋夹坏了!在城里到处找男人给她接生,她若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个孝顺儿子,没难产死也能给你气死咯!”
“你娘若是知道,你如今为了个莫须有的名节弃妻儿性命于不顾,才会给你气死吧。”苏玉言冷冷开口,目光如箭,直穿人心。
“你……你……”那汉子气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鼓着两只眼睛,强撑气势。
“小弟弟,我们走,带我去找你娘。”那个叫大壮的小男孩儿破涕为笑,激动地点点头,牵着她就要往外走。
“我看谁敢!”那汉子突然似失心一般,发出震天一吼,苏玉言被吓得顿住了脚。
“她是我婆娘!我说不行就不行!今儿个儿你要是敢给她接生,我先杀了她,再杀了你!官府要治我的罪,我也认!但是苍天有眼,就算老天爷知道了,他也认我做得对!”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伤兵群里逐渐响起了唏嘘声,有认为那汉子做得对的,有认为苏玉言做得对的。大家各执己见,莫衷一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