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心中的不安疑惑,祝久蹲下身去,仔细查看眼前这具尸体。
这是一个中年汉子,面色红润,嘴边一圈茂密的胡茬。他身上萦绕着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有点像肉类腐烂之后的腥气,右手的大拇指和掌心有厚厚一层老茧。结合那对格外粗壮的臂膀来看,此人很有可能是个卖肉的屠夫。
祝久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屋内,确实看到墙上有两把用布裹好的大刀。走过去一闻,也是一模一样,腥气十足。
她又回来,蹲在尸体旁,低下头去摸了下他颈侧。刚刚触手还是热的,现在这种温热已经渐渐降下去了。几分钟前,这还是一个能呼吸、能眨眼、能对话的活人。而现在,体温渐失,气息已绝,已经不可能活过来了。
只是,很奇怪的是,寻常百姓,都畏惧死亡、憎恨死亡,不仅从不会挑衅死亡,就连日常谈论时都不会多说几句,生怕说得多了会将死神引来家中,从而给自己与家人带来什么不幸。
对于苦难,也都是抱着能忍则忍的态度,假装若无其事地过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指望哪日老天看在如此吃苦耐劳的份上,可以大发善心地赐予自己转机。
正常来说,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无人会寻死,也无人会寻死得如此果断,更无人会在寻死时,脸上还挂着春风得意、满面期待的喜色。
这人既不是久病在床的郁郁老叟,又不是什么信奉密教的狂热信徒,为什么死也死得喜气洋洋?这太不符合情理,简直有些离谱了。
祝久隐约觉得,这事与那伙计提起的“买棺材”,一定有相当深刻的联系,只是这些线索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零零碎碎落了满地,一时半会还无法串联起来。
祝久对着屠夫研究了半天,也未曾理出个头绪来。正好这时,苏潇在房屋里间好像发现了什么,她便干脆放弃眼前的尸体,跟着进去了。
然而,这一进,她登时被眼前的事物惊了一跳。
里间没有点灯,屋中一片漆黑。
借着外间摇晃不止的黯淡灯火,依稀可见,里间的窗子用长短不一的木条钉得严严实实,连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在整个里间中,没有装饰,没有家具,反而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地的棺材。
这些棺材大小各异,通体乌黑,用料一般,应当不算昂贵。不过很有可能,这已经是屠夫能买得起的最好的木料。
祝久取了外间的油灯过来,看到那些棺材边角有颜料所描出的金线花纹。
仙鹤卷云,寿桃花果,下笔粗糙,画得很是随便。细看笔触和技法,这几口棺材,应该都出自同一家店铺之手。祝久心下了然,屠夫多半,也在那批进城买棺材的怪人之流里。
苏潇怀抱仙剑,立在最里面一口已被打开的棺材旁边,静静审视,半边脸沉在寥然的黑暗中。
祝久问道:“你打开的?”
苏潇道:“不是我。”
一瞬间,祝久脑海中闪过无数恐怖片画面。什么午夜回魂啊、棺中老尸啊、无头骷髅啊、长发女鬼啊,总之就是异常符合眼下的氛围,好像那棺木里开出什么怪东西都十分正常,开出正常的东西反而才不合理。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祝久很有可能会考虑跑路。但看苏潇一脸平静,也不愿显得自己太胆怯,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提着油灯,小心翼翼地朝棺内照了一照。
棺内躺着一具尸体,是一名中年的女人。所幸她四肢俱在,五官俱全,不算吓人。
女人身形丰腴,面色青紫,身上盖着一床杏纹薄被,被下鼓鼓囊囊,四处凸起,模糊可见金银首饰的形状。
不过,最奇怪、也是最眼熟的,便是她脸上的笑容。与外间地上的屠夫如出一辙,那是一种眉飞色舞、喜上眉梢的笑,嘴咧得很大,像是有说不完的开心事。
可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究竟在为什么开心?
苏潇低声道:“毒酒。”
闻言,祝久看向女人嘴边。她脸上涂了红艳艳的胭脂,但掩盖不住难看的面色,唇角还溢出许多干了的白沫,显得又青又红一团糟。
祝久感到一阵不安,忍不住道:“她要是服毒死的,那岂不是和屠夫一样,也是自杀?”又看向一旁的其他棺材,“难道这边这些,也都是这样死的?”
苏潇沉思不语,半晌,道:“开棺。”
“……真的要开吗。”祝久咽了口口水。这里大概有六口棺材,三大三小,很明显,三口是给大人用的,三口是给小孩用的。
她不怕大人鬼,但很怕小孩鬼。小孩这东西,善恶是非不分,做事纯凭个人喜好,活着的时候有家人教导约束还好,变成鬼了,那就相当恐怖。
苏潇瞥她一眼,独自走向旁边最近的一口小棺材,轻轻一推。棺盖倾斜,露出里面的情形。
祝久见他波澜不惊,壮起胆子,自己也凑过去看。不出意料,里面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也是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