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尽头的华丽长街。街上游人如织,不同口音的嬉笑声、欢闹声、碰杯声不绝于耳。长街两旁皆是酒楼歌肆,脂香四溢,酒气漫城。门内丝竹喧闹,轻歌曼舞,门前香屑遍地,挂满繁星一般的灯笼彩灯。花灯相映,富丽华美,直照得整条街灿若白昼。
一阵柔和香风吹过,星星点点的花瓣自夜空中随风飘散。方才祝久在江上变得沁凉的肌肤,也渐渐生出些暖意来。
即使见惯了现代五彩斑斓的霓虹夜景,这等歌舞升平的太平气象也依旧让人震撼。再回想城外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子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就在原地欣赏之时,祝久只觉肩膀蓦地被撞了一下,随后左半边身上一热,又烫又潮,不由回过神来。
侧头一看,撞她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侍卫,呆呆愣愣,手中还捧着半碗冒着热气的酒水,此刻神色焦急、面色通红,不住地朝她告罪。
祝久才反应过来,那少了的半碗酒水,都倒在她左半边的衣服上了。低头一看,那酒渗得很快,衣服上已然洇开一大片深色,显得十分狼狈。
那侍卫急得快要哭了出来,纵使这样也双手捧着酒碗,不敢放开一边,只能嘴上不停道歉。祝久无奈,一边拎着湿乎乎的衣袖,一边反过来安慰他。
说了没几句,一旁酒楼上的窗户霍然打开,一个金玉其外、面红耳赤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口齿不清地呵斥道:“蠢材,叫你热个酒,你、你怎么去了……嗝,去了那么久!”连带着喷出一口唾沫,直啐在二人面前地上。
侍卫登时被吓得一僵,不敢抬头,手中酒碗抖得更加厉害。
祝久抬头,冷然望向男人。迎着光线看清她模样时,男人猛地一愣,原本满脸不耐神色转瞬变化。
他慢慢眯起眼睛,对着祝久上下打量起来,视线尤其在她被酒打湿后显出的纤细腰肢上停住一瞬,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容:“看来,你这蠢、蠢材,把我的酒,洒在别人身上了……”
“那、小娘子!小娘子,嗝,你要不要,上来,换个衣服啊?”
“……”
祝久抬头盯着他,蓦然笑了。
男人不解其意,只觉美人看着清汤寡水,一笑居然这么风情万种,顿时喊得更带劲了。
祝久听着他在楼上呼唤,心道有趣。自她在第一家公司的破冰酒会上当场痛殴了乱摸的准领导并直接跑路后,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异常标准、令人不适的人了。
那男人见她半天都不动,撑着回桌边取了一盘瓜果,靠在窗边,拎起一串剥了一半的荔枝,晃来晃去,还故作风流地用嘴去叼,自以为潇洒多情。一套动作下来,祝久看得更有趣了,甚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从侍卫手中,缓缓接过了酒碗。
那手苍白而莹润,指节修长。托着酒碗时,指尖微微用力,透出些许淡淡的粉。
酒碗不算很小,侍卫尚要用两手才能稳当,这只手只用了单手,却端得稳稳当当。
祝久微微一怔,顺着它慢慢地向一旁看去。
只见,灯火花树之中,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身量修长,面色苍白如纸,越发显出唇色血红,红得甚至透出一丝鬼魅之气。
闹市之中,他一袭白衣,身披月华,并不突兀,反倒更静,令人联想起祭祀中的秘银与雪崖上的梨花,银花雪浪,贵气天成。
他见祝久望向自己,未置一词,只是略一抬眸,瞥向楼上男人。
旋即,雪光一闪。男人随之发出惨叫。
少年施施然地落下右足,祝久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少年抬脚、松手、踢碗,一气呵成,连一滴酒水都未洒出。
雪白靴子依然纤尘不染,那半碗热酒,笔直地撞在男人鼻梁上,又在半空中倾倒,全翻在了他自己身上。
“……”
祝久笑意渐收,被那双浅淡几近无色的眼眸一瞟,她竟无端生出了几分亲切的熟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少年……有点像失忆时的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