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婺院内,宁锦吩咐下人摆了晚膳,因特意嘱咐不可有鱼类,且以清淡为主,故而惟有些素汤米粥。
不过紫婺院的小厨房被芊芊磨练了几月,普通的粥饭亦做出了花儿来。
七宝五味粥、蟠桃饭、豆粉酪,还有各类小碟果子,飘香四溢,暖心怡神。
宁锦方才在湖边撞见柳四娘,身旁伺候的丫鬟不知去了哪儿躲懒,堂堂柳府四娘子连大氅都未披,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在池塘边游荡。
天寒地冻,呼出的气都能结成霜,宁锦心下一软便邀人一道回紫婺院用膳。
俱她所知,当年柳宅除了柳老夫人为当家主母,育有柳无平与柳无许二子,另有两位姨娘,分别是柳无玄和柳四娘的生母。
柳无平的生母当年犯下大错,被柳老爷赶出柳府,送去青别山上的小昭寺,伴以青灯古佛度日。
而柳四娘的生母则是在柳老爷过世后,郁郁寡欢,没多久便病死了。
柳无玄好歹中了进士,在朝中为官,可柳四娘便没有那样好命,养在绯露院多年,鲜少在外人跟前露面,并没人知晓究竟过得如何。
柳四娘身形极为瘦弱,一张小脸还没芊芊半个大,眼神空洞,面唇没几分血色,僵硬着表情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破布娃娃。
芊芊取来一袍狐裘为她披上,屋内又加了两盆螺碳。
宁锦亲自盛了一碗甜粥递至她面前,温声道:“四娘尝尝我紫婺院厨子的手艺,与你绯露院比起来如何?”
她笑得亲和,生怕触到柳四娘哪一处,惹她不快再度出什么幺蛾子。
柳四娘定定瞧着碗里的稀粥不动,嘴里喃喃道:“彩雀儿西飞,鸠占鹊巢,彩雀儿西飞,鸠占鹊巢......”
宁锦与芊芊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将一碟蜜浮酥奈花推了过去:“甜粥若不合胃口,四娘尝尝这个?”
柳四娘不为所动,依旧念叨着那句话,宁锦顿时有些无法,客不用,她这个主人也不好自顾自的吃。
登时僵持不下,眼瞧着一桌子菜就要变凉,外间传来陌生声音怯生生的呼喊:“敢问四娘子是否在里头?”
芊芊将人引了进来,原是柳四娘的贴身丫鬟,眼见主子不见了,兜兜转转寻到了紫婺院。
“二夫人,我家四娘给您添麻烦了,奴婢这就带她回去。”
柳四娘在她声音在屋外响起那一刻执起一块蜜浮酥奈花,快速往嘴里塞,也不咀嚼生生吞下,此时正梗在喉间不上不下,噎着了。
宁锦忙喂她吃茶,待顺了气后沉声道:“让主子一人在荷花池边受冻,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那丫鬟本低头伏小,听了这话幽幽道:“四娘子向来不会乱跑,若不是二夫人带她来紫婺院,奴婢也不会寻不着她。”
她是倒了什么霉被分发去伺候这样一个主子?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待着,偏喜欢在荷花池边晃悠,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生生吓出她一身冷汗。
芊芊骂道:“放肆!你这奴才,怎么和二夫人说话的?”
那丫鬟犹有些不服,却不再多言,拉起柳四娘就要走。
芊芊欲上前,好好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被宁锦拦下。
眼看二人即将迈过门槛,柳四娘忽地转头,意味不明地瞧了宁锦一眼。
黑漆漆的眼中一片清明,浑然没有方才的混沌。
待人走后,芊芊挠了挠头,颇为疑惑:“好生奇怪的一对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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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锦梳洗过后,将方才的事儿抛诸脑后,昨日柳奴的话再度反复不停地在脑中浮现,令她心跳加速。
如若那些话是真的,她算不算遇着了娘亲口中的良人?
抚上微烫的脸颊,宁锦有些唾弃自己好骗,柳无许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做到那般?
就算当下有这样的想法,京城贵女多如过江之鲫,柳无许位高权重,生得又好,难免不会招惹些苏莹莹这样的美人。
时日一久,就算稳如磐石的心志,也不定能守住。
“娘子,李叔派人来信。”
芊芊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将一封信笺交由宁锦。
宁锦一目十行,面目逐渐沉了下去。
她快速将泛黄的纸张用火烛点燃,烧成灰烬,遂吩咐道:“备马车。”
芊芊微愣,有些担忧:“天色已晚,官人一会儿就要来了……”
宁锦凝眉喝道:“快去!”
半刻钟后,宁家盐铺。
宁锦匆匆迈入内院,瞧见闷头不语的李叔,以及另一张折背椅上的男子。
正是在琹楼不欢而散的桓老,此时他身后只站着桓家二郎桓启一人。
桓老等得焦急,见到来人快步迎了上去,话还未说,竟对着宁锦跪下,身后桓启亦是二话不说,跟着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