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仿佛在里面度过了一生。
梦里的草原带着熟悉的雨露芳香,他还听到了笛声和歌声,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美中不足的是,每当他想看清草原、听清所有的歌声,却发现这一切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雾里。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
他逐渐变得焦躁,往雾中走去的脚步逐渐加快,直至狂奔起来。
奔跑使他感到吃力,令他舒适的芬芳和歌声也都消失了——他知道自己最好停下,然而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继续往前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成功触摸到了那片迷雾。
他用力拨开它……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哭泣。
他骤然清醒。
周围是一阵与梦中截然不同的温暖干燥的气息,耳边隐约传来柴火燃烧时冒出火星的声响……好像还有一点说话的声音。
……他在哪?
他……怎么了?
身体很重,入眼处的黑暗一度让他以为还在梦里,他扭过头,发现一扇门就在身边,边缘的缺口里涌进大片的火光,那些暖意和细碎的说话声就是从那里面传进来的。
……似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警惕起来。
他……在斗兽场被一个索特人打晕带走,醒来后遇到了一个更奇怪……甚至恐怖的索特人。
那个索特人对着他——
他下意识将手放在腹部上,但很快意识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伤口,甚至连疼痛都没有。
被那个索特人不知道用什么贯穿的伤口,似乎已经痊愈了。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却愈发感到困惑。
因为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痊愈了,身体非常沉重,每一次呼吸后都能感觉身上的力气流走,不过一会儿便叫他疲惫不堪。
疲惫……这是在那个斗兽场当中待了半年也没有过的事。
他没法任由自己再躺下去,努力撑着床板坐起来,拖着脚步靠近那扇门。
那些说话声更加清晰。
“我们必须把他带回丽塔顿。”
“虽然顽强也是一种品质……可现在看来反而变成了麻烦呢。”
“到处都在下雨,二十天赶回丽塔顿已经很困难了。”
至少有三个人的声音,他们说了很多话,似乎带着很多信息——然而……他听不懂索特语。
他只能听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来自于自己在监牢里认识的珀尔娅。
是她救了自己吗?
“他醒了哦。”
在这句话后,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下一秒,门在面前打开,光涌入房间,叫他立刻看到了外面的四个人——他们也看到了自己。
这是旅馆内的一个房间。
炉子里燃着柴火,暖光笼罩着中央一张大木桌,那几个人便围着木桌坐着。
“科顿!”刚才他听到的声音果然来自于珀尔娅——她就站在门前,眼神惊喜,“你终于醒了……”
她看起来比自己好得多了,也比在监牢中时精神许多,人也更自信热情。
科顿张了张嘴,开口时声音沙哑,十分认真:“……谢谢。”
“这里是哪里,”他又问,“还有,我现在……”
珀尔娅不擅长掩饰,闻言,眼里的光便暗淡了下来。
科顿缓缓眯起眼睛,正要追问时,却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你好你好,这位强壮的赛提人。”
他的视线移过去,便看到一个金发的女孩。
金色这个词汇对赛提人而言是正面的。
赛提人从很早开始就在赫波亚平原以西的劳克雷斯森林及其附近的草原定居了下来,大片浅绿翠绿和墨绿构成了他们的“家乡”,甚至因为金矿只出现在东部和南部,因此对他们而言,这种色彩基本只和阳光有关。
然而……
女孩坐在背着炉子的阴影处,眼眸的颜色变得很深——那种灿烂耀眼的颜色莫名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种极具戏剧化的冷。
一眼让人产生一些不太好的情绪。
科顿一顿,很快意识到了她是一位凯特人。
然而这位凯特人接下来开口的时候,没有说任何一种他听不懂的索特语或是凯特语,而是用流畅的赛提语说道:“你就要死了,要么是这个月月底,要么是下个月月初。”
珀尔娅咬着牙扭头:“……薇拉!”
薇拉并不在乎这呵斥,科顿也不在乎,因为她所说的内容更重要:“什么意思?”
“我们会尽力帮你的,”珀尔娅已经率先扭头安慰他,“我还有一些皇冠花,它可以遏制黑暗的蔓延……只要能够回到丽塔顿,我们就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