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齐蓟不得而知。
她只是史无前例地直接住进了伊坦纳的寝宫,并且令人惊讶地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齐蓟还发现,来刺杀伊坦纳的人真的可以用源源不绝来形容,幸好这个暴君的感知敏锐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那些千奇百怪的暗杀者没有一次能够踏入他的这间寝宫。
金发的暴君每次都记得将被捉住的刺客带出齐蓟的视线范围,在持久得不可思议的惨叫声消失之后再回来,身上有沐浴过后的玫瑰花香,匆匆披上的袍子一尘不染。
而以往每次都会被大片株连的侍女们在拜她所赐、连续几次得以逃命之后,态度从麻木到惊讶,并且悄悄开始流传起了微妙的传言。
——这位被毒哑的宠姬啊,有黑夜似的眼眸与长发,从容又温柔,她一定是代表着夜与静谧的女神吧。女神化身前来,是为了教会我们那不得安宁的暴戾君主何为宽宥。
又被当成了女神的齐蓟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在担心的也不是隐约听到的反叛军越来越多的消息,而是又一次头痛发作的伊坦纳。
宽大而厚的床榻柔软得恰到好处,伊坦纳的寝殿之中燃着的并不是浓重的香料,而是清淡的具有安抚效果的药草,在齐蓟指挥下侍女们大多数时间都把窗扇大大的打开保持通风。
这异世国度的首都气候可以说是舒适了,连深夜的风都不会过凉,很多平民甚至干脆不装窗户,只在体弱的老人睡的角落挡上厚帘子而已。
然而这些都无法帮助伊坦纳变得稍微好受一些。
他背对着齐蓟躺着,衣袍宽松,戴着金环的修长手臂自然地垂落着,仿佛只是在小憩。
然而齐蓟知道他现在其实浑身都是绷紧着的,剧烈的疼痛在要命的头部神经持续侵袭,席卷起足以冲垮一个人的灵魂的海啸,如果是意志稍弱的人,这时都早已惨叫着用头去撞一切东西了。
他看上去非常需要一个怀抱,但齐蓟只是静静坐在离他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看着。
这是伊坦纳在最开始就警告过她的内容,暴君牵着少女的手触碰自己的额头,仔仔细细地把自己发病时的样子和心情都和盘托出,用最大的善意告诉她——一定不要去接触那个时候的自己,即使模样再痛苦也不要去怜悯他。他无法保证永远能够自控。
“米拉,保护好你自己,才是对‘伊坦纳’的心而言最重要的事。”他这么说过。
所以齐蓟放轻了呼吸,等着他再一次地靠自己熬过去。
风从镶满宝石的窗框中吹进来,逐渐地,带上了露水的凉意和迎着晨曦开放的花香。
齐蓟成为第一个被伊坦纳接受的“宠姬”之后,使用这份好处召见过一些女神官为自己讲述神话。
异界的历史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但很多人都有信仰,她可不想连日常对话里与信仰相关的部分都听不懂。
按照女神官的描述,他们认为每一天的结束都是太阳死去了一次。
那浑身裹着烈火的是怜悯世人的兄长。一对兄妹向父神发誓永远承受痛苦来换取人见到光明,父神答允了,赐下自己与妻子的衣袍。
所以每当清晨,兄长便走出水面。那片海水亦是星星和彩虹的住处;赤红的长袍披在祂身上,一接触到气体便剧烈燃烧起来,祂在痛苦中坚持着从天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随后筋疲力尽地坠回海里,依靠父神的力量来在烧成枯骨的躯体上长出皮肉,每个日子都是如此。
而在夜里,是祂的姊妹站上天穹,因是父神最宠爱的女儿,发着光的是银色的长裙,不会燃烧起来,祂受的惩罚是每夜都听着兄长复生时凄厉的嘶吼而永远不能陪伴在其身边。女神时而落下泪来,那便是流星。
再次活过来的太阳今天也如期离开了地平线,橘瓣似的霞光层层染上了像伊坦纳眼睛颜色的黑蓝夜空,灿烂的金橙色里奇异地泛着一片一片的粉红,仿佛那被烈火烧灼的少年绽裂的皮肉里渗出的血水。
床边垂落的轻纱在夜里是几乎透明的,这时表面也泛起珍珠似的光泽……新的一天降临了这个世界。
此刻有人在亡命奔逃,有人在家中酣然熟睡,有人守在丈夫的棺椁边思索着冥冥中的命运,彻夜享乐的贵族抬起倦怠的眼帘,看到的是和乞儿同样的霞光。
齐蓟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看着已经翻身躺在她膝上的伊坦纳。
暴君撑过了这次发作,然后在晨曦中睡着了。
他颈侧的金发都被渗出的冷汗所微微濡湿,姿态彻底放松下来,很浅的呼吸和被抿得发白的薄唇都是齐蓟触手可及的。
他与齐蓟相处时的状态完全不像一个试图掌控些什么的“主人”,亲昵而信任,齐蓟完全可以随便碰触睡着了的他,想推他挪个位置的话后者还会迷迷糊糊地配合。
这让齐蓟有种异常亲密的错觉……她此刻正用手指轻轻梳理着那些茂密柔软的金发,想让他舒服些,而伊坦纳完全没有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