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亚洲的初一生活不快乐,初二很清闲。
颜家堡快要拆了,大家伙都在往外搬,楼上的租户走得差不多了。他爸也办好了去澳大利亚的手续,妈妈正张罗着带他搬家。
一整排加盖了四五层的拥挤的民租房,现在空空荡荡,冷清得像是寡居的巨人。
郭锐和周苏子两家早就搬去了分配的新校区。
诗仙云,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一场春雨,丝闲叶逸。梧桐新芽混着泥土味,沁得太阳有一抹忧愁。坐在网吧后排,可以透过窗子看到新生的玉兰芽。玉兰不香,但花开得很大,白嫩细腻,雨色为幕,像是有烟。
这个春天过完,他就要和颜家堡告别了。
他来网吧不是为了打游戏,更多地是为了和黄毛呆在一起。黄毛常因为送情书的事抱怨他,“第五佳人长得不好看,她收了情书之后还来我们班找过我两次,怎么办啊,亚洲,我好害怕。”
“找你两次不等于看上你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谁能看得上你。”丁亚洲指着黄毛的装扮,头发两个多月没剪,长得七扭八歪,前面长后面短,搭在脑门前像个门帘,长袖穿反了,缝线在外头不说,衣标码数贴在下巴下头,鞋子开胶了,敞着鞋头像是个张嘴打哈欠的小恐龙。
“没看上我,找我干啥。”黄毛伸脚搭在丁亚洲凳子上。
“记住你这个惹人嫌的样子,以后不找你这样的呗。”丁亚洲说。
“嘴真贫。你妹来了。她盯你盯得真紧。”黄毛顶了顶下巴,示意丁亚洲看看一旁走进网吧送饭的周苏子。
她把饭放在丁亚洲桌上,坐姿端正,眼离书一尺,手离笔尖一寸,胸离书桌一拳,开始写作业。周苏子写完了作业,不管打到几级了,丁亚洲都会停下手中的电脑游戏,先把周苏子送回家。
她考完生物竞赛后闲了,总是来网吧找他。嘴上也不催他写作业,但他笃定,周苏子是老师派来监视他的间谍。
“后面你替我打。”他拍拍黄毛的肩膀。
“你干啥去,不是吧,又送她回家?”黄毛语调阴阳怪气,脸上却神色未变。他早有预料。
“今天你不用送我。”周苏子发话,起身走了。
“你直接回家,别乱跑。”他叮嘱。
“唠叨什么呢,人家不领你的情。”黄毛把丁亚洲拽回座位上。
又发育了两波兵,两人激战正酣。周苏子抱着一个包,腾腾放在桌子上,“洲洲,你陪我回家。”
黄毛本来想多嘴,听丁亚洲哦了一声,噤声不言。
眼看着丁亚洲背起周苏子的书包,眼珠子圆溜溜像是要滚出来,“小鬼,你在包里装炸弹了,怎么这么重!”
周苏子背上自己的书包,不理会丁亚洲的抱怨,“快点。”
下过雨,人踩在地上,鞋底聚会发出下雨的声音,丁亚洲好久没有背过这么重的书包,背微微有些佝偻。“喂,你生物竞赛拿了一等奖的话,是不是就不上学了?”丁亚洲问她。
他听说,周苏子的生物竞赛成绩非常好,拿了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就可以去北京,去美国。
“你自己一年多都没好好上学了,干嘛关心我上不上学。”周苏子长大了,不会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与其关心我上不上学,倒不如看看你的成绩单。四次考试,连着倒数第一。”
“我的意思不是,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周苏子拉住丁亚洲,停下脚步,“你说说,我听一听。”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那点情绪,颜家堡里好吃的夹馍,涮牛肚,炒河粉,里脊肉摊贩都搬走了,他的肚子吃得很饱,可还感觉身体里空落落。“你去了美国,会不会之后就搬去美国了?”
“我去美国做什么?”
“去美国参加奥林匹克竞赛啊。”
周苏子思索一刻,“我现在参加的是陕西省奥林匹克竞赛,在这之上,还有全国奥林匹克竞赛,全球奥林匹克竞赛。你说的应该是全球的奥林匹克竞赛,我不准备参加。”
丁亚洲听周苏子讲解完,心里松快了,“那就好。”
周苏子轻踢了他一脚,“洲洲,你呢,你是不是不准备上学了。丁叔叔走了,你就不学习了吗?”
丁亚洲并不是不想学习,偶尔在网吧打游戏打累了,他会去网上找找诗词歌赋,听听小曲,也会在电脑上写写作文,甚至背背单词。
他只是不想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看到别的家长接送自己小孩。
之前上小学,他爸去接他之前,会和他商量好在晨光文具店前头的大树下碰面,会在接过他的书包时问“今天老师教了什么?”,会在抱他坐上摩托车之后叮嘱他抓好,会因为来晚了不愿意认错而抓耳挠腮,冬天怕他冷还会给他带上围脖帽子。
他早起上学,就会碰见早起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晚退留在学校不走,就会碰见在小吃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