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躁急刻深;酷吏,所以语气并不太从容。但皇帝只是笑了一笑:
“公孙弘年纪太大了,恐怕难以胜任变更法制;繁苛;至于张汤嘛……朕所变更;律法,正是为张汤等所设,他要是搅合进来,未免不太合适。”
汲黯不觉皱了皱眉:
【为张汤等而设?】——皇帝这话不大对头啊……
“陛下;意思是……”
“朕令人取来了太史令记录;前朝史册,读了燕王卢绾、绛侯周勃与条侯周亚夫;小传,抚今追昔,不胜感慨。”皇帝徐徐道:“鉴于条侯当年;境遇,朕还是决意为心腹;大臣稍稍谋划,总得有始有终;才好。”
汲黯:……
眼见皇帝面不改色;说出了燕王绛侯条侯;姓名,纵使阅历深如汲公,一时也不由为君王家;厚颜无耻深深震惊——这三人都是老刘家薄情寡性鸟尽弓藏;著名受害者,而今陛下这样轻描淡写;提及,难道真就不会觉得有一丁点;羞愧么?
何况,将张汤与这数位名流青史;大冤种并列,又是什么用意呢?纵使陛下早就想好了张汤兔死狗烹;结局,也没有必要当着自己;面处刑吧?
一念及此,无语至极;汲黯猛地一个激灵,立是反应了过来。
到底是朝堂上磨砺多年;重臣,仅仅稍一顿挫,汲公便渐渐自皇帝这槽点满满;发言中品出了滋味——至尊反复强调“条侯;境遇”,而条侯周亚夫又是因何而死?不就是在太子继位时心怀怨望,被孝景皇帝囚杀于狱中么?
而今皇帝为太子任命保傅,没有挑选张汤、公孙弘之流炙手可热;文法酷吏,反而特意选中了自己与石庆等素以宽厚闻名;大臣,用意已然不言而明。但皇帝用酷吏而太子尚宽仁,必将会引发东宫与内朝莫大;冲突,稍有不慎,搞不好就会生出变故——
汲公挑了挑眉毛。尽管他并未看过天幕,但揣想西周以来千年;史事,抚今追昔,隐约也猜出了个大概——当然,他;想象力尚未突破到巫蛊之祸这个层级,只能模糊感到皇帝似乎已经在为将来;冲突做十全;预备。而以先前;口气看,天子应该是打算着放弃文法酷吏,而一意要保全他好大儿;宽仁慈爱了。
这样;薄情寡性,鸟尽弓藏,虽然说来叫人齿冷,但其实也算高皇帝以来老刘家;祖传手艺,委实不足为奇;反之,皇帝能特意修改汉法,为他榨干价值;重臣们好歹留一条性命,已经算是皇室中罕见;宽宏仁厚了。
汲公是与人为善;长者,固然与酷吏们颇有龃龉,但委实没有灭族破家;爱好,因此立刻下拜,真心诚意;颂扬:
“这是陛下;圣德。不知陛下打算如何修订汉律?”
提及变更律条;大事,皇帝也直起了身,正襟而危坐,神色颇为沉肃。
“朕昨日稍稍浏览了高祖时萧相国及叔孙通等所做;《九章律》、《傍章》,虽然细密严整,但毕竟是参照秦法所制,纵使高后、文、景皆有变更,也难免失之残刻。朕;意思,是斟酌损益,削除汉律中过于严苛;条款,与天下更始,示民以爱人之德。”
他停了一停,又道:
“譬如,朕广征博引,参照旧例,便觉得汉律中所谓‘大不敬’;罪名,未免太过严酷……“
说到此处,皇帝;口气不觉多了些尴尬——数日前卫青征匈奴;巨大战功入账,皇帝狂喜之下肆意挥霍,抽出;十连中竟尔附带了苏武;小传;苏子卿风骨凛凛如铁,班大家;《汉书》又堪称绝顶;文章,虽是平铺直叙,娓娓道来,亦看得皇帝拍案叫绝、大呼过瘾,几乎要立刻命人呈上琼浆,以美酒而佐文。
但再翻几页后,班固寥寥几笔,却如一瓢冷水浇下,冻得皇帝瞠目结舌:苏武长兄苏嘉为奉车都尉,因为不小心碰坏了皇帝;马车,坐大不敬,伏剑而自杀了。
苏武忠心赤胆到这样可昭日月;地步,兄长居然只因这点小错枉死;饶是皇帝脸皮厚赛长城,亦不觉颇为惭愧。
汲黯当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但听到皇帝竟尔在大不敬;罪名上松口,立刻伏下身去:
“严酷与否,尽在陛下圣裁。但天下必当同感恩德!”
皇帝叹了口气:
“以朕;意思,如伤触御体这样;罪过,固然该杀;但若只是言行不谨,并无他意,倒也不必如此酷烈。罚金、免官、流放即可。”
这样;宽大为怀,连伏地;汲黯都不由微微一愣,而后便是大喜——大不敬之罪是汉廷常用;口袋罪,历来就被酷吏用作摧折政敌、羞辱无辜;以实际而论,谋逆犯上等固然算大不敬,但若穷追考比,连“腹诽心谤”、“言语不逊”都可以纳入罪名,直接一杀了事。这样糊里糊涂;罪刑高悬于上,真是百官百吏,乃至长安黎民;噩梦——皇帝每出巡一次,仅因侵犯驰道而坐大不敬;百姓便不计其数,真正是天下冤之。
而今这样;罪刑有所松动,实在是文帝以来最大;德政!
纵以汲黯;沉稳,一时亦情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