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连她一介女流之辈都能轻而易举看懂的问题,新帝怎会昏庸到如今的地步?
外头忽地就下起漂泊大雪,雪粒子垂落在常长宁鼻尖,有些发凉。出来时,只见周棠已带着沅南下来的援军欲要赶往增援,加上她从谢衍之处要来的护城军,加上去足有一千士卒,这下大抵能抵过去。
既是军力充沛,他们也不需绕道而行,反而能直走管道,缩减些脚程。
周棠总算能看到长宁不再紧着眉梢,而是一副眸中含光的模样了,他不禁有些嫉妒温穆林,有这样好的妹妹。
他没有着盔甲,身上是一身墨黑的窄袖便衣,瞧着少女是一身单薄的装扮,不免有些担心。
“皇叔......皇叔他怎么会让皖皖带兵出来?”
长宁略显停顿,脑中又想起适才与谢衍之争执的场景,心中霎时生起怨怼,可到嘴边却是另一番说辞,她不想败坏周棠心中谢衍之的形象。
“王爷察觉到不妥,也念我心系兄长,所以才将这带兵的任务给了我。或许是看在阿棠的面子上吧,才让我得了这个便宜。”
“多亏了阿棠呢。”
长宁笑道。
周棠狐疑,可瞧着长宁脸上难得面露喜色,他不想打破这份美好,便也笑脸应和了下来。
没一会儿,增援的士兵便以抵达树林间,地面只是血迹斑驳的尸体,他们的盔甲已经被鲜血和雪地所覆盖,天上洒雪,仿佛是命运给他们的洗礼,手中的刀剑也变得弯曲破碎。
场上只剩一片无尽的沉寂,身后士卒瞧着地上的尸体面面惧色,皆惊恐不已。
难以想象,此地不久前是一场怎样的鏖战。
长宁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死尸一片,脚下一软,浑身僵硬,脑中乍现温穆林身上数不尽的伤痕,来不及反应就踉跄踩空了身后的雪坑。
踩雪声在这安静的战斗场中格外清晰。
顷刻间,她发了疯似的朝身前大片尸体跑去,在一堆死尸中迫切的寻找温穆林的身影,有些背对着他们的,甚至不惜上手翻看,手上霎时间就血迹斑驳,连先前出来时那一身皎白的衣裙也被染红。
身后众人皆被她的举动所惊讶,也从心里敬佩着长宁。寻常女子瞧着仗势,不逃也是被吓晕在原地,那刀剑拔出在上遗留的血肉、筋膜,第一次杀敌时,他们也是难以忍住胃中直犯恶心。
兄长,温穆林......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温长宁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这辈子我都不会踏进温家祠堂半步,你休想在灵位前看到我。
长宁翻找好一会儿,脸上的疲态已清晰可见,可在外人看到她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当初下京城,温穆林不顾全家拦截之势与她作陪,若是......因为她的举动——
她忽地就停止了翻看的举动,瘫倒在雪地上,身子不由就抽动起来。周棠见此情形,先前别过去难受的神情已被担心全部占据,朝着长宁走去,在她快要倒下时紧紧握着她的肩头。
才发现,那本是日日以笑挂面、有仇必报的小娘子,在这段时间,早已没了笑意,而是满腹愁容。
周棠只见她紧紧拽上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发白,泪痕沾湿脸庞,时不时抽动着,好似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说出来的话能清楚些。
“阿,阿棠......”
周棠轻轻将人拉到胸膛,安抚着长宁的情绪,只道:“你说,我在。”
好像一时间得到了依靠,可长宁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如果,如果因为我,二兄......二兄......那该怎么办啊,若不是我执意离开京城,他,他也不会跟来......”
那该怎么办啊......
他们找不到温穆林的行踪,在这茫茫的尸海中,或许寻不到人才是好事,可依场上的死尸来看,鹿城只会是惨败,漠北的凶残,温穆林如今不是死亡也命悬一线。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兄,你要让我怎么做啊,如果,如果我当初不是在宫中当那闲散世子,此刻也能与你并肩,倒不至于让你下落不明。
他只能竭力忍着哽咽安慰着长宁,即使他的身子也逐渐虚浮起来。
他身形一杵,眼瞳忽地皱缩,好似察觉到什么,再而往身后的士兵喊道:“所有人,散开出去,漠北士卒攻势迅猛,断不会再使用人质要挟的手段,温将军带着伤必定还走不远,尔等在附近寻找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长宁闻声,从他怀里出来,满目期待的对上周棠的视线,急道:“你是觉得我阿兄还活着,对么?阿棠,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周棠身子一抽,略带迟疑的看着长宁,眸中皆是不忍,只道:“皖皖,我没法保证穆林他......但我会将你阿兄带回来,你相信我。”
目光所至,她连那仅存的希望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