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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 侧手翻高手 3299 字 2023-08-08

做他的好孩子要乖,要驯顺,又要对别人狠得下心。在老板鼓励这些绝望的孤儿们自相残杀那天,他对他们说:“只有强者才配做我的好孩子。”

身边睡过的很多人都死了,小卢已经不去想要不要做好孩子,她只有一个念头——更强。

这个念头仿佛被人用通红的烙铁印在她的心头上,让她每个晚上都睁大了眼睛,侧耳聆听舍管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神经紧绷,不敢入睡。她直挺挺躺在硬板床上,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肩头,转瞬功夫她手里的小刀已经按在师姐的颈上。

月光很亮,窗格把月光切成整齐的不规则形状贴在她们脸上,她和师姐在幽蓝的月光中对视了一眼。

师姐没有松开放在她肩上的手,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僵直的肩膀,她听见师姐说:“睡吧。我会守着你。”

小卢一夜未眠,天亮后她望着师姐充满血丝的眼睛,起身去制了第二把小刀。

师姐是老板看重的天才,她也是第一个教小卢信任的人。师姐说:“相信我,我们一起活下去。”

忽然之间,小卢对老板说的那些不再感兴趣了。他的话她有些听有些不听,但她总表现出一派顺服的听进去的模样。她喜欢听师姐讲的那些老板不允许她们有的想法,她也不再争取博得老板的关注,她只想能够和师姐一起活到最后。

白日里她和师姐绝少接触,不系舟里的面孔来来去去,小卢的视线默默追随着师姐。死在不系舟很容易,明明活着这么难,却没有人想死,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小卢只能在找到师姐的身影时,才能让心头沸腾着的“把他们全杀了”的念头冷却些许。

那个故意找死的家伙到底是在哪一轮试炼后加入的,小卢已经记不清了,可他像根扎进每个人眼中的针,虽然讨厌,却牢牢的扎在那里。

在每场九死一生试炼后的疲惫麻木中,那家伙诡异的保持充沛精力,活蹦乱跳地找每个人搭话——“还没死啊”。

他的举动引起猜疑,愤怒,怨怼,纷争,生死之斗,而他次次都能活下来,讨厌的继续扎在他们眼中。

师姐对小卢说:“不必在意他,我们只需要想着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小卢默默观察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出破绽——找死的人为什么不能简单点去死,偏偏要送走那么多其他人。

俞轻舟呲牙咧嘴冲她说:“还没死啊。”

小卢那时仍然没想通他的目的,只好疲惫地微微笑,递给他一个茫然地眼神。

离开不系舟之前,他们再没有过其他交流。只是俞轻舟不再问“还没死啊”,每次活下来后,他脸上是和其他人一致的麻木,他寻到小卢的视线,和她对视一眼。

日复一日的训练毫无预兆的迎来了终结,老板告诉他们可以离开时,小卢已经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了。曲终人散,他们一起活着摸到了很接近自由的风。

小卢同师姐告别,独自离开不系舟,到江心洲隐居,她仅在有任务的时候才出远门。不久后,俞轻舟沿江而下,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他们其实没什么好聊的。关于过去并没有值得回忆的部分,还未发生的未来他们谨慎地不做设想。俞轻舟问她最近做了什么。她讲抛光柏木做墙板,杉木做房梁。俞轻舟问她如何煮米浆,像是对待自己的房子一样,和她一起仔细贴好每一格窗纸。

他们不见面的日子,天涯海角各自接任务,各自生活。

小卢说不上来她和俞轻舟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觉得俞轻舟或许也说不出来。

小卢抬脚踢了踢门口的死尸,他还能动弹。

她抱起双臂,靠在门柱上,抬起眉毛问:“还没死啊?”

死尸嘶嘶嘶喘着气,像条受惊的蛇。

她返回院中,舀了碗井水放到他身边。

午后,小卢在院中舞剑,死尸叼着碗,手臂撑地,艰难地爬进了门。他坐起身,喘了好久的气,抬头对她说:“救我一命,我这条命就给你。”

薛小宝曝晒在水边时,飞蚊苍蝇当他是死物,像死神的黑衣严密的裹了他一身。

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那时他才想明白,无论怎样活着,都要伺候会咕咕叫的肚皮,会感到的干渴的咽喉,会感到疼痛虚弱的躯体。他想争一口气,和什么管着公平的人讲讲理,但首先不讲理的是他这具贫贱的皮囊。他可以拒绝把命卖给旁人,却不得不屈服于这幅不争气的身体。

人活得贱,命比他想得要硬。

小卢盯着他晃了神,她忽然想到,像这样很难死掉的人,正对老板的胃口。

她很久没想起过老板了,她也不是老板,她要别人的命有什么用呢?

她随手挽了个剑花,剑锋指向灶间。

薛小宝仰着脸凝视她良久,手臂撑地,狼狈蹒跚地挪了进去。

填饱肚子后,他仍然用那种难看的姿势爬出门槛,对正在舞剑的小卢说:“我叫薛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