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静,宫城千阙,除了夜行的步道两旁置了琉璃灯盏,其他地方皆是黑黢黢一片,往前踏一步,像踏入墨色的丝绸。
怪石眼下迷迷瞪瞪地跟着前方距离一丈处的天子,走在偌大的宫城里,绕转之间,便走到一片草坪,草中萤火点点,是宫人放的石灯,一粒一粒镶在花叶间,白日不明显,夜间却是星光点点,能防止宫人走偏道。星园里传说,当今太子愿居所外,夜间有如萤虫飞舞,怀奚殿内,海棠花香终年不散,虽说是幽僻之处,但隐居于此,也是一桩美事。远离朝堂纷争,后宫争宠,对幼年丧母的小太子不是坏事。
看来是到了怀奚殿。怪石心下想着,天子这做爹的,有些见不得人,看小太子还要半夜偷摸来,没带宫人奴婢,像是低调行事。
绕过月洞门,便是怀奚殿了,一步入门,就扑了满怀的海棠,香气萦绕不散,身前人的薄荷香都淡了些许。
走到殿门口,当值的老宫人福了福身,没说些什么就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分熟练。
天子踏步迈入,怪石紧随其后,身后大门嘎吱关闭。这是什么秘密见面吗。。。老宫人也不说话,怀奚殿正堂的灯虚虚点着几盏,视野模糊昏暗。
身前人往侧殿走去,如墙般高大华丽的屏风透出浓浓药香。耳听几声咳嗽。然后便是小太子虚弱清冷的声音
“父王下次不必来探望儿臣,只是从小积的病,慢慢养着就好了。近日父王公务必然繁忙,若有空闲,当多多休息,为大昭和大昭百姓保重身体。”
“孤明白,前段时间明明好了些的,怎么这两日又重了,炭火棉被可还足够?”是天子又如何,他也不过第一次当父亲,踟蹰措辞,不能失了天家威严,却又想多表达对爱子的关切。于是,心底的爱护落成了句句对温饱的关切。
怪石看着这一幕,一父亲在屏风前,病子在屏风后。亲情的试探,帝王家的威严裹挟其中实在显得虚伪可笑。
“愿儿,你小时候常问我,母亲去了何处?为何长大不问了?”沉默良久,一边的帝王沉声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答案不重要了。小时候问问题是想要答案,长大了,发现答案一点意义都没有。父王您有百万国土,沃野千里,张皇后母仪天下,弟弟成邈又如此受人爱戴。儿臣是太子,一来,要有胸怀,追不到的东西就暂且放下,二来,这太子之位虽说属长子,但张皇后如今才是中宫之主,成邈坐太子之位,才可服众。幼时想要母亲关怀,不可得,少时,这太子的位子,怕是要易主。不论答案如何,这局面,儿臣都无法挽回。”
屏风对面的人似是坐起身,点了灯,映得锦绣的海棠花分外娇艳明媚。怪石没想到,小太子如此坦然,也如此可怜。天子面色在这橘黄的灯下,显得分外柔和,五官原本是清淡舒朗的,也显出了些年纪的温润,身上着的常服,也反出一面上好丝绸特有的华光。
“愿儿,你母亲是我极为爱重之人,张皇后和邈儿是帝王家应有的贤妻和子孙。你母亲为人虽张扬跋扈了些,爱戏耍人了些,管闲事了些,但坚韧执着,重情重义,平生所愿不过是想有个幸福的家,熨帖平整的生活,父王有愧,对你母亲,我亏欠良多。帝王家的纷争,孤从小就身在其中,不得不斗,你母亲满心要我做帝王,可是,没有乔三娘的大昭,在孤眼里,一点活人气都没有。”扶苏低了眉眼,看向地上的影子,只有他一人而已,但他又抬头望向身边的乔三娘,眼中温柔也绝望,凄惶孤独。
“父王,母亲要您当帝王,是因为帝王需得宅心仁厚,但也有果决坚韧,不可随性而为,太过淡薄。如今,太平盛世,母亲在天有灵,定十分欢喜。”公子愿清寡单薄的声音响起,从屏风转出来。一袭青色长袍笼身,外披一件银色狐裘,发丝虚虚笼了一个冠带,面色白皙异于常人,此时又因间歇咳嗽显出潮红,更衬得公子愿肌肤胜雪。来人眉目舒朗,高额深目,眼瞳漆黑,唇色苍白,得了十分天子的真传,但少了几分淡泊随性和天子的威肃气,多了清丽霜雪的气质。
“父王,近日还是有梦魇之症吗?”公子愿开口问道,步至堂前,点了几盏灯,给天子收拾了一方座椅,披着狐裘的削肩抬手落下间,一张垫着厚厚毛毯的椅子就理了出来。
天子坐下后,灯下的面容覆上阴影,叹了口气,揉着眉骨,方道
“梦里的祖宗好了,但是孤可能得了癔症,总觉得你母亲在孤身边,比如此时,你母亲在香炉旁边探看,像是要查看你用的什么炭。”乔三娘周身一凉,扭头朝天子干笑,毕竟这炭真的好闻,除了在天子寝殿也就只能在这闻到了。
“你母亲,笑起来,异常美丽。”天子直勾勾盯着乔三娘,眼中神色不辨喜怒,只盯着人看。乔三娘此时,魂与灵齐飞。
“父王,忧思太过。近日穆王势力蠢蠢欲动,可有对策?”公子愿从偏殿沏了一盏茶,端于扶苏手边,扶苏接过,合了两下杯口,抿了一口茶。方道
“择日朝贡,穆王从南地带的沉香木据说能医治